心中难免歉疚,他待我真诚热情,心思单纯澄明,我却不能坦然相待,甚至还谎话连篇……真正被揭穿的那一天,我该如何自处?一想到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难过失望的情绪,我就无法再强迫自己假装平静……
人一旦出于某种原因和心态说了次谎话,就需要不断地想出新的谎话来圆第一个谎,陷入一个无边无际的连环怪圈里,变得满口胡言、谎话连篇。
甚至,终有一日连自己也骗过了,自欺欺人地认为谎言编织的世间才是真实的,却忘记了,那不过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海市蜃楼,被那名为“证据”和“真相”的风轻轻一吹,就烟消云散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让自己尽快摆脱这种难过低落的情绪——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麻烦摆在眼前。如果解决不好、我的秘密被此人拆穿,说不定吴知秋会立即与我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可我们才刚刚结成患难之交,经历过考验的友谊也比刚开始简单的同情欣赏更加深刻牢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份友情绝尘离去?承认吧,在这个异世界里,我贪恋每一位朋友给予我的温暖,如果说谎能继续维持这份友谊,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欺骗下去。
谎言终有漏洞百出、一朝被说破的一天,但至少不是现在,更不应该是这种草率的方式……如果上天眷顾,我多么希望能在我们多次出生入死、友谊坚不可摧之时再来坦白,或许,到那时这份友谊会有了挽回的余地……
就这样吧,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这个用谎言掩盖起来的秘密,给我一段足以让友情积淀升华的时间,给我一次自我坦白身份的机会……给我,一次努力争取的机会……
从前只懂得逆来顺受、坚持“中庸”之道的我啊,这个在过去的二十四年人生中都没有主动争取过的人,第一次,这么渴望留住我的朋友。留住他的信任,留住他的情谊,也留住,他清新纯真的明媚笑靥……
我不由分说地牵住白毅的一只衣袖,向另一侧的小巷子走去。
步入巷中,我立刻松开手,转身看他。
对方恭敬地半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大小姐!”
我差不多猜到了他的身份——一个身手不凡的侠客、佩刀也不似凡物,又认识林慕轩,称呼她为“大小姐”,很可能是王府里的侍卫。
我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尽量端着小姐的架子,不露出马脚。
“请起。父亲派你来的?”除了林父,我再想不到别人。
“不是。”
白毅的眼中带着探究之意:“大小姐,缘何不认得属下?”
“我不是说了嘛,我一时没认出来。”
“大小姐,属下是您的贴身侍卫,在您身边寸步不离十几载……”
“……”我语塞。
这个人竟然还是我的贴身侍卫?
“白侍卫,你既然曾经是我的贴身侍卫,自然也知道我及笄那年在宫里落水之事吧?”
“自然。大小姐的意思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我醒来之后失忆了,很多人和事都记不起来了。所以……”
“原来如此,属下也觉得大小姐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哦,我知道。对了,为什么我醒来后没见过你?”
白毅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小姐落水昏迷,王爷带您四处求医,府里人去楼空,便下令遣散了众多婢女侍卫,属下也是其中之一。”
“你功夫这么好,怎么会被遣散?”
“属下惭愧,辜负了王爷所托,没有保护好小姐,令您险些丧命。自然会被遣散出府。”
“哦。”
“属下护主不力,请大小姐责罚!”
“为什么要罚你?白侍卫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我是真觉得没必要迁怒他,毕竟,当年之事很明显是有人刻意做局谋杀林慕轩,各种细节流程都环环相扣,可谓是天衣无缝。他是我的贴身侍卫,被算计在其中也是情有可原。
“多谢大小姐!若大小姐不嫌弃,属下愿意继续追随您!”
“唔……”我有点动摇了,毕竟,他武功高强,若能为我所用、保护我和吴知秋无恙自然是好。
但是……他恰巧出现在这里——一个与长宁涵王府相隔万里的边城,还与我偶遇,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我们……这一切是否过于巧合?
我不能仅凭他一面之词就贸然相信他,这等于是在拿我和吴知秋的性命在赌。
“嗯……恕我冒昧,白侍卫,你为何会在此地?”
“回大小姐的话,自从离府,属下四处游山玩水、仗剑江湖,几个月前听说家中姨母病危,来此是为探亲……”
听他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脸上的神情坦坦荡荡,我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白毅,要么是真的与林慕轩熟识、对她忠心不二且性格耿直,要么就是演技过人。平心而论,我更愿意相信前者。
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我试探着问道:“你姓白?是不是和我娘有什么关系?远房亲戚?”
其实,我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白毅,是不是和白草堂有关系?但我不敢如此直接地询问这种近乎是个人隐私的问题。
白毅面不改色:“大小姐聪慧,属下的名字正是已故的王妃赐的。”
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追问道:“哦?为什么?”
问出这句话后我才后悔,怎能随意窥探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的秘密呢?我也太得寸进尺了!
但白毅显然比我想象的更好脾气,他耐心地为我答疑解惑。
“当年,属下不过是一个任人欺凌的低等奴隶,徒有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为了生存不得不逆来顺受。某次因偷吃被毒打时偶遇王爷王妃,王妃悲悯善良,买下了我的生死契,替属下赎身并提拔我为贴身侍卫。后来王妃过世,大小姐又怕生,王爷便命属下继续保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