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月自然对我的腹语一无所知。他在我旁边坐下,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们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这处别院的大门。只是那里空无一人。
难怪我们刚刚动静这么大都没有被人发现。
我一头雾水:“难道这处院落没有住人?”
“不会,今天是小侯爷的生辰,许府的丫鬟家丁都在前厅。”
小侯爷?是那个三王妃之胞弟许煜竹的名号吧?
“啊?那也不至于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吧?更何况,这里难道不是姜明珠的院子?”沈惜月会选择停在这里,除了是姜明珠的院子外不作他想。
“是,稍安勿躁。还有,切莫出声。”
我认真地点头:“嗯,我知道轻重。”
我严阵以待,随着时间的流逝,目光所及的万家灯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黑暗渐渐连成一片,现在正是人们准备休憩的时候。
凉风习习,我抬头望天,只见月亮已经隐入了云层里。
难怪眼前越来越暗。
“要下雨了。”沈惜月轻描淡写地说。
“啊?!”我忧心忡忡,天公不作美,若是真的下起雨来,屋顶湿滑,如何站得住脚?
“嘘——”沈惜月示意我噤声,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我会意,瞬间噤若寒蝉,屏息凝神朝门口看去。
几人的说话声渐渐入耳,那声音越来越近,突然,门被推开,几个仆从挑灯在前开路,丫鬟们簇拥着一名身着华服、袅袅婷婷的女子进入院内。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像小粉丝见到向往已久的偶像那般心潮澎湃——这位气质端庄优雅的女子一看就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儿,想必就是明珠姑娘吧?
遗憾的是,相隔太远,又因为夜里视力减弱,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依稀看得出她身姿曼妙,行走时莲步款款,完全没有孕妇的笨重臃肿之态。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的青丝被高高挽起,金簪和珠宝点缀其间,在暗夜里熠熠生辉,高贵华丽。
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出神地想着:这种发髻我认得,嬷嬷当初教过我的——正是已婚女子在正式场合常梳的凌云髻。在过去,发髻对一个女子到底有多重要?古有“青丝渐绾玉搔头,簪就三千繁华梦”,更有“出闺阁,盘发髻”一说。姜明珠的发髻和穿着打扮都是已婚妇女的标配,仿佛已经褪去少女的青涩稚嫩,尽显新妇的轻熟风韵。喜耶?忧耶?
就在我愣神之余,姜明珠已经被人搀扶着进了屋。
我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屋内几人的对话,丫鬟们似乎对明珠毕恭毕敬,主仆关系很是融洽。这倒不难理解——越是身处底层的人,越懂得审时度势,明珠身怀有孕,她的孩子更是侯府第一个小主子,母凭子贵,尽心照顾好明珠和她腹中之子,仆人们的好处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不过片刻,屋内的声音低了下来,几个仆人替她打来热水便退下了。听得出,明珠并不是健谈之人,亦或是,她疲于与之周旋……
突然听到院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警觉起来,目光紧紧锁定在黑漆漆的门上。
很快,一个华服男子出现在院门口。他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声情并茂”地呼唤着:“珠儿,珠儿……”
我和沈惜月对视一眼,他了然,向我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
我冷冷一笑,呵,百闻不如一见,看着人模狗样的,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大半夜醉醺醺地出现在姜明珠院里的人,除了许煜竹,还能有谁?
我冷眼看着他烂醉如泥地倒在姜明珠的卧房门前,蛮横地挥开仆从打算扶起他的手:“滚,都给我滚!本侯没醉……”
接着,他顺势将脑袋贴着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珠儿,珠儿……我知道你没睡,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么?以前是我太糊涂,太急功近利,对你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之事……但我对你的真心绝不掺假……也罢,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来了,以吾妻的身份出席了我的生辰宴,于我便是莫大的恩赐……我等你,珠儿,我等你回心转意,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我始料未及,原本因为许煜竹靠近姜明珠的卧房而悬起来的心稍稍平静了。
难道许煜竹转性了?他真的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我立刻否定了自己天真可笑的想法——让一个习惯于强取豪夺的恶霸回头,可是比登天还难。
许煜竹竟然厚颜无耻到此种地步——埋怨明珠不愿意原谅他?原谅……要原谅他那些丧心病狂的行为谈何容易?那些度日如年的凌辱和折磨里,他是如何待她的?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无!如何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