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面的梨木立柜光滑锃亮,映出我的身影——粉衣桃腮、墨发如瀑,若不细看,倒真是身姿亭亭、艳若桃李。
可是……
“知秋,你确定要我这样打扮么?”
沈知秋疑惑地走过来:“嗯?为何这么问?”
我认真地看向她的双眼:“谢谢你的一番好意,心意我领了,但显然,这并不合适,至少现在不行。”
“为何?你难道不想吸引我四哥的注意么?”
“……”我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不想。实不相瞒,我这人生来就不喜引人注目。” 非但不想,还唯恐避之不及。让我以现在的模样博人眼球,无异于哗众取宠吧……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史上有戚夫人因病容憔悴而拒不见汉高祖的先例,以姿色博取他人欢心的,薄命便罢了,倘若真到了美人迟暮、年老色衰之时,多半下场凄凉。且不说我并不想走上大多数古代女子的悲剧道路,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有其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呢?而沈时偃……对于此人,我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模样才多了几分关注和好奇罢了。
见沈知秋皱眉,我直接转移话题:“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打扮’我这件事吧?”
“唔,我本想带你出去玩,可四哥让我晚一点再来叫你。谁知你这只猪居然一觉睡到了现在!教本公主好等!”
沈时偃?他倒是细心……“去哪玩?”
“练兵场!”
我顿时汗如雨下,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规模稍大一些的练兵场,可容纳成千上万的将士;若再加上营房伙房兵器阁、“设施”齐全的话,则与兵营无异。
“……随便带人去军事重地真的没问题吗?将军不反对?”
“有本公主在,你怕什么?竹先生说了,你现在的情况,必须勤习武以强身健体。”
竹先生?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顾不上追问沈知秋口中的竹先生是何许人也,我既感动又无奈:“就因为这个带我去练兵场?”
有必要多此一举吗?这么大的府邸,跑跑步活动一下筋骨也就罢了。练兵场自古以来就是兵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虽好奇,却也深知不可儿戏。万一发生什么不可预估的事,平白惹了麻烦,教人抓住把柄……反倒连累知秋,甚至……牵连到那个人。
沈时偃……虽然不清楚他为何被贬至此,但想必处境不容乐观。突然意识到这点,我思绪有些飘忽——一想到去练兵场会遇上突发事件,我最担心的,竟不是被他怀疑,而是会给他添麻烦……
“对啊!你这小胳膊小腿,关键时候逃命都困难,更遑论跟着我们出生入死了。”
不得不承认沈知秋说的很有道理,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撇撇嘴,装作不以为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又不上阵杀敌,去练兵场干嘛?多此一举!”复又指了指自己红肿的眼,理直气壮:“本小姐今天要留在房里冷敷,尽快恢复我迷人的双眼。”
沈知秋诧异,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难怪你找这么多借口搪塞,原来是怕丑啊!”接着狡黠一笑,揪住我的衣领就往外拖。
我挣扎着惊呼,紧紧抱住柱子:“我不要面子的啊!?不去不去!”
“来人,找一顶纱帽过来!”
迫于沈知秋的淫威,我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在两人各退一步——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总算是洗掉了脸上的胭脂水粉、蒙上面纱遮住大半张脸。皱着眉将松松垮垮的领口往上拉了拉,我在沈知秋嫌弃无比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坐进了马车。
颠簸的马车加剧了晚睡引起的头昏脑涨,我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却得不到缓解,不禁哀叹:“唉——”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掀开车帘,只见沈知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一旁,目视前方,身姿潇洒。
“好厉害啊!”我由衷赞道。
“哼!”沈知秋偏头看来,再次露出嫌弃不已的目光:“你笨死了!居然连骑马都不会!本公主决定纡尊降贵亲自教你。”
我闻言双眼放光,不忘拍马屁:“哇!真的吗?多谢殿下不吝赐教!”
沈知秋很是受用地一扬马鞭:“教你是没问题,但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那是当然。”
我心中暗下决心:在这个极其落后的世界,出色的马术不仅是出行代步的必备技能,更会成为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的利器。
懒洋洋地靠着车窗看窗外的景色,只见高楼林立,市列珠玑。此地虽远不如京城繁华,却也是难得的宁静祥和,和鱼龙混杂的北国边境截然不同。来往行人谦和有礼,脸上无不带着柔和的笑意;商家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不愧是战神驻守之地啊,我由衷叹服——能让生活在这里的布衣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足见沈时偃在民间的威望之高。
“倒是一方宝地呢……”
沈知秋听到我的赞叹,骄傲地扬了扬眉:“那是当然。”
窗外的景致渐渐变得萧索,愈往前行则愈是人烟稀少,远远地便听到擂鼓声,鼓声壮阔雄浑,似乎卷起黄沙阵阵,士兵们的呐喊声夹杂其中,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