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先生当然是要谢的,不过……”沈知秋拉住了我的手,边摩挲边笑得挤眉弄眼,“你就不感谢一下我四哥?你昏迷的时候脸色白得像鬼,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亲自抱你回来,不肯假手于人,还命人到处采买珍药奇材。竹先生说了,你的心疾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顽疾难以根治,只能慢慢将养。四哥让你住进这处风景最好的别苑,还不让我打扰你,怕耽误你的恢复。”
“啧啧,阿轩这么快就要当我嫂子了,要我改口叫你嫂子还真有点不习惯……”
沈知秋说的煞有其事,我听得满头黑线,心中的暖意却越来越甚。我明知她说话漫无边际夸大其词,这番话却也让人心动不已。
“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一脸春色,嗳,你们有缘人都用不着我撮合就心意相通,本公主都有点眼红呢。”
我于是伸出魔爪突袭她,沈知秋笑着躲过,按住了我的手:“别闹,你身娇体弱,我可不敢累着你,以后别爬树了,习武也得循序渐进。若实在无聊,我找绣娘教你女红,我们南国的女子,表白心迹都要送信物的,香囊配红豆最是相思。”
我听到绣香囊这个主意顿时来了兴致,既然剧烈运动会诱发心疾,我自然也不会嫌命长非要作死。至于表白心迹么……我确实想找机会和沈时偃好好谈一谈。
我在心中排演和沈时偃见面要说的话,没有注意到沈知秋欲言又止的神情。
【屋顶】
皇姐和慕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沈惜月耳中,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脸色依然白皙,不见醉色,眼神却有些迷茫。
听墙角非君子所为,他原本只是经过,却在听见屋内的笑声后忍不住足尖点地飞到了屋顶上。
沈知秋不知道的是,弟弟的酒量很好,早在母妃去世、他大病一场之后,他就发誓不会再落入任人欺负的境地。他让竹岑为自己配了两味烈性毒药,用相克之法达到百毒不侵的目的,虽然不再担心被人毒害,但副作用会令他脾胃虚弱,更会透支自身,或许会活不到四十岁。这药还有个作用,是舒筋活络:有了它,他才能在大病初愈以后速成武功,拥有了保护自己和姐姐的力量。至于酒量,混在那堆心思各异的兄弟之中,滴酒不沾是不可能的,为了时刻保持清醒,他不断提升酒量,慢慢达到千杯不醉的境地。分明年岁不及弱冠,他却早早就算尽了自己的一切价值,为姐姐、为母亲的娘家铺路,从未想过自己的结局会如何。
苦酒入喉,沈惜月抹了把下巴上的酒渍,等屋里完全安静下来,等得双腿发麻,他才起身,脚步稳当,丝毫没有醉态。
季尹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见他房里的烛火灭了,才放心离去。
沈惜月灭了烛躺下,往日睡惯了硬床的他竟觉得这床硬得硌人。慕轩今日突发心疾,四哥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心口憋着一股气无处释放。沈知秋与他一母同胞,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心情欠佳。于是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对慕轩日久生情?
沈惜月冷着脸否认,沈知秋却不依不饶,苦口婆心劝导:“你还年幼,不懂感情之事。除了姐姐以外,接触的第一个女子就是阿轩。我们共经生死,你自然会把这种亲近误认为是男女之情,但她现在和四哥两情相悦,你……”
“够了!”沈惜月忍无可忍,长眉一凛,“你乱点鸳鸯谱就罢了,别扯上我。”
“哎,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脾气……”
沈知秋想教育他两句,奈何轻功不及对方,追不上他。只好叉腰叹气:“弟弟大了,管不得了。算了,他人气来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随他去吧。”
【翌日】
沈知秋果然如约聘来了绣娘,我于是静下心来,和她一起学了半日的刺绣。
以前握着手术刀行云流水一般灵活的手,却拈不来细细的绣花针。沈知秋倒是出人意料地上手很快。在绣娘的柔声教导下,我看了眼她的绣绷,针脚居然有模有样的,再看看自己歪歪扭扭不知为何物的拙作,顿时赧然。
“我母妃是将门出身,但做得一手好女红,我虽然没有好好学,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一点。”沈知秋得意地笑了笑,绣娘对她一番恭维。
我不禁汗颜,刺绣而已,一定难不倒原来的林慕轩吧,或许是我“醒来”太久,未曾练习过,竟一点肌肉记忆都没有了。一个分神,手指尖就被针扎了一下。
葱白的指尖冒了点血珠,我偷偷吮掉,十分怀念以前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她也会裁衣绣花,我小时候穿的肚兜都是她亲手做的。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年,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沈知秋打了个哈欠,她已经绣出了一朵鲜嫩欲滴的并蒂莲。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绣样,一只认不出来是什么物种的兔子,和一根还算形象的胡萝卜。
绣娘再次将沈知秋夸得天花乱坠,顺带着夸了我一番,领了赏银才退下。
沈知秋摸着下巴,端详我的杰作,突然打了个响指,顿悟道: “你这图案的意思,是在暗示我四哥吃了你么?”
“别瞎说!这兔子是我!”我急着捂她嘴,免得她再语出惊人。沈知秋一个箭步退到了门外,笑得前仰后合,“哦!原来你觊觎我四哥的美色,要吃了他!”
眼见着越描越黑,我又羞又恼,奈何体力不如人,追不上她:“我不追你了,你快闭嘴吧!”
沈知秋于是停下来,笑得花枝乱颤:“好,不说,不说,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