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主厅,果然见一白胡子老人立在那里等我。
“云川长老,又见面了。”我对云川长老印象还不错,他医术高超又不倨傲,是有本事又正直的人。
“王妃安好。”
“东宫的人都管我叫姑娘,您是唯一一个叫我王妃的。”
我真心地对他笑了笑,云川长老似乎不知道怎么接我的话,点了点头。
“宸贵妃还好吗?”
“暂无大碍,不出七天就能下地了。”
我想起那两名侍女提起此事时对林逸孝心的夸赞和星星眼,轻笑道:“云川长老真是妙手回春。”
云川长老摇了摇头:“王妃过誉了,在下替您诊脉。”
我伸出手。
“王妃,胎儿安好,只是,你不可再受风寒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服药会影响胎儿,所以我不能吃药,受了风寒也只能硬挺着。”
云川长老不置可否,突然注意到我脸上的蚊子包,诧异道:“……是毒蚊子所致。在下这里正好有一瓶可以外用的药,每日涂抹于患处即可。”
“谢谢长老。”心中一股暖流淌过,我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长老,您知道我相公如何了么?我昏迷过去之后,他离开公主府了么?”
云川长老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本来不抱希望的,看他这反应倒真像是知道点什么。
“求您告知。”我动之以情:“我被软禁在这里,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如何,但至少能安心一些。”
“唉。”云川长老叹了口气:“王妃有孕在身,情绪不宜激动。在下也只知,长公主与那位王爷在一起,并无苛待于他。”
“他们……在一起……”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因为情蛊吧?长老,情蛊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情蛊,顾名思义,是爱情之蛊。其一,可令不爱自己的人爱上自己;其二,可令爱人永不背叛。”
我半信半疑:“仅凭一只蛊虫,就能达到操纵人心、让别人爱上自己、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目的吗?”
“自然不是,人心最是难测。情蛊的原理,只不过是用蛊虫刺激人脑,使人的记忆发生错乱。母蛊持有者将子蛊种在人身上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事会强烈地记在那人脑中,并且间歇性的回忆起来,时不时地想起那十二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念念不忘,反复回想,自然会爱上。”
我茫然地抓了抓头发,沈时偃将我打晕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要冷静,冷静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如果重复同一段记忆就能爱上公主,那,和我之间的回忆呢?”
云川长老叹了口气,那双清明的眼中似乎有些不忍。
“他……会把我忘了吗?和公主的回忆,会取代关于我的记忆,是吗?”
我观察着云川长老的神色,心口钝钝得疼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出那个院子的。
只记得心很疼,哪怕是心疾发作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疼过。
那缓慢的、如钝刀割肉一般,不见鲜血,却令我疼得想蜷缩起来的心痛,实在是生平第一次经历。
我的眼睛干干的,有些涩,我抬头看了看,日头很刺眼。我于是捂住了眼睛。
不小心碰到了眼睛上的蚊子包,很痒,我指尖用力,眼皮便刺痛起来。痛得睁不开眼,我却还是没有落泪。
我张着嘴,像濒死的鱼儿一样,搁浅在那个潮湿的柴房里。
稻草被我躺出了窝的形状,我肚子很饿,头很痛,身上的脏衣服被汗湿了,黏黏得粘在身上。
该感谢生命顽强吗……明明是这样痛苦的时刻,我却没有突发心疾而死去。或许,死了就能回家了。
妈妈,我好想你……
我真的很累了……
我想回去了……
我想回家……
我的眼泪终于从眼角流了出来。
我闭上眼睛,期待着一觉醒来就能回家,回到那个能包容我一切脆弱的地方。
可是,可是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都是那个人的模样。
他求婚时单膝下跪的样子,说着必不负我的样子,求我不要死的样子……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我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吧……
爱欲于人,如逆火执炬,有灼手烧身之患。一旦交出真心,便是把皮肉和灵魂都交给了那个人,任他处置。
我原以为,这一生的泪水都在凌越死去的那一天流尽了,可我又在这异世里遇到了他,再一次地,交出了真心,也再一次,被丢下了。
明明答应过,会给我一个家,一个永远不会失去的家人的……
我听着外面的雨声,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