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朔四十八年冬,天信国都——天隅城。
大雪封门,狂风肆虐,树木折断,马毛猬磔,放眼望去,城中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几乎将整个天地冻结。这样丝毫不见晴色的日子已经持续一月有余了。
本就是昼短夜长的时节,加之恶劣的天气所致,苍白的天及早便换上了暮色。
此时,街巷上虽灯火斑斓,却没有半点声息,沉寂得渗人。
天信举国上下无不祈求着上苍赐福,停了这场千百年以来从未遇过的大雪,盼望着明早醒来,便可以看到那久违的太阳。
暮色之中,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住的琼楼金宇贝阙珠宫,金光之外似是笼上了一层银纱,更显光亮晶莹。
青光殿中,正值而立之年的天信国主信赳枭高坐上位,俯视着立于下方,几位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英俊的面容之上仍如往常一样,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只有那扣在龙椅之上时而轻敲的手指,流泻出一分焦虑。
“国主,这场大雪已经持续下了一月有余,眼看年之将近,若不想些法子,怕是会引起百姓的慌乱,到时再生出不必要的躁动,难保其他各国不会趁虚而入。”已至中年的丞相孙栋上前一步,率先开口。
“国主,臣认为孙丞相言之有理,如今我天信深受这场怪雪迫害,若是他国趁机来犯,与一国相抗,尚且没有余力,若几国同时来犯,我国必定腹背受敌,难以应对。”御史大夫李吉恩亦上前道。
沉默了片刻,信赳枭侧首瞥一眼侍立在旁的太监安继海,“安继海,传钦天监来见朕。”
“是。”安继海领命正欲去传,忽听殿外响起一个声音,“启禀国主,华空大师求见。”
华空大师——当今天师一派的掌舵之人,那个能占星罗万象,知过去未来,预国之兴替,被天下人齐尊为师的天师华空?!
听闻三年前,纪灵之储纪冲风降世之时,华空大师曾到过纪灵都,两年前,昆吾之储昆吾迥诺与进云之储云无幻降世之时,他也曾到过昆阳城和进云城,还有一年前,凤羽国的凤凰公主降世之时,他亦亲临凤都,并将凤凰佩留于凤都。而今他再次出山,来到这天隅城,莫非是……
“啊……”
枭兰殿中传出女子的痛呼声,伴着殿外愈刮愈烈的狂风,听在耳中让人甚感揪心。
凤榻之上,美丽的女子鬓发皆已被汗珠浸湿,如玉的面容好似白纸般没有半点血色,纤细的素手紧紧抠着锦被。
这位便是当今天信国的国母——百里兰若。
每每说起这位兰后,天下人自是无不羡之。兰后与天信国主本是青梅竹马,情深意浓,在信赳枭还是储王之时,便已与其私定终身。信赳枭登位后,更是铺下十里红妆,迎娶百里兰若入天隅城,并亲自督人建造了这座枭兰殿。
若说帝后这般情深,本是天信之福,奈何帝后成婚两年之久,兰后一直不曾诞下龙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无嗣这等大事关乎着天信国的未来,故在天信臣民共同请愿之下,才不得不填充后宫。
次年,月妃诞下皇长子信元川,被加封为月贵妃。
得子后的信赳枭虽仍独宠兰后一人,然而两人之间总归是出现了隔阂。
这样不温不热的又过了三年,兰后竟怀孕了,信赳枭不由得喜上眉梢,心中抱有幻想,如今有了孩儿,他与兰后定可回到从前。
猛然间,墨色中透着苍白的天幕红光骤起,紧跟着,一道炫目的红电极速划破长空,星芒顿将整个天地照得如血一样红。
青光殿的信赳枭与几位大臣及一个年过半百的僧人皆站在殿前,仰首看向九天之上那颗光芒可比日月的绯星。
“来了。”那僧人目光未离空中之星,轻轻的道出两个字,苍老的面容上只有平静与空然,一看便知是脱离凡俗的得道高僧,想来这位便是天师华空了。
信赳枭略有些不解的看向身侧的华空大师,下一刻,不待他问出疑惑,那殷红的星光变得愈加强盛,忽闻得一声奇怪的清啸,红电已自九天之上猛势贯下,绯红的光芒刺痛双目,让人睁不开眼。
“那是什么?”孙丞相眯着双眼问出。
即使光芒刺目,所有人仍愣愣的盯着那颗绯星。
“那是……”看着绯色光柱击落的方向,安继海瞪大了双眼惊声呼出。
“枭兰殿!”信赳枭亦是一惊,心头一紧,最先想到的,是心爱之人的名字——兰若!
又一声清啸,但见那红光从上空笔直注入枭兰殿,空中洁白的雪花均反射着猩红的光晕。
“啊……”
女子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一声。
“哇……”
一声孩啼几乎响彻整个天隅城。
那一刻,所有的冰雪似皆被那灼烫的红光所融,天地瞬间恢复了最初的祥和,月娘也悄悄的探出头来,似是想看一看刚刚出生的婴孩。
神情倦怠的兰后轻缓的舒气,浑身的湿汗仍掩不住那惑人的佳色。
然而,一口气未待舒完,便听接生的妇人一声惊叫,“啊!”
兰后微微蹙眉,急忙询问,“怎么了?”低低的声音有些发颤,抬起虚弱无力的素手,“赵阿娘,是男孩还是女孩?让本宫看看。”
“娘……娘娘,是……小公主……”赵氏妇人抱着刚刚诞生的婴孩缓缓走至床头,说话的声音竟比经历生产的兰后还要颤抖无力。
兰后见她神色异常,心下也生不安,努力的撑起身子,从赵氏手中接过自己刚出生的孩儿,垂眸看向襁褓中的小家伙,也不禁一声惊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
“呓……”怀中的婴孩许是感觉到母亲的惊恐与慌乱,想要安慰母亲,褶皱的小脸上竟然绽开了笑容。
“小公主……竟然会笑!”赵氏讶异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