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看着那个倔强的人,信赳枭那波澜不惊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震惊之色,握着银鞭的手竟然微微一抖,险些拿不住那鞭……他……
他竟硬生生的挨下了这一鞭!!
信赳枭当然知道这一鞭的厉害,那可是含着他八成功力的一鞭……他也知道,这一鞭落在身上,若没有深厚的内力护体,定会当即毙命,纵然武功高强之人,受此一鞭,估计也会被打成重伤,只是……他竟一动未动,一声未吭!!!
信苍曲极为淡然的凝视着自己的父亲,没有恨,亦没有爱,只是平静的看着……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虽已有些黯然,只有在面对他这个不肖子之时,却依然能够散发出昔日的锐利锋芒!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光,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信赳枭也同叶子青一样感叹了一句,似是在问信苍曲,不过那般低沉的声音,倒更像是在自语。
那一双绯瞳平静得幽深难测,信苍曲脸上又浮起了那一抹似永世不败的妖魅清笑,“儿臣为何不长记性,父皇您……不是最清楚的么?”
他口中虽然唤那人为父,可是那般冷然无绪的言语和话音,却让人听不出一丝父子之情来。
信赳枭未再纠缠这个问题,眼波如秋水般沉静,同样冷漠的问道:“为何不躲?”
闻得此言,信苍曲只是淡淡的抿唇一笑,静默不语。
“你嘴上不说,心中一定恨极了朕吧?!”终于,信赳枭又开口道。
“不恨!”信苍曲微微垂眸,清冷而干脆的回了两个字。
“不恨?”听到这两个字,似是有些出乎信赳枭的意料,“为何?”
“您是君,我是臣!您是父,我是子!”信苍曲再抬眸之际,眼中已换上了往日的妖异之芒,有些顽劣的凝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自己的父亲……忽然勾起毫无血色的唇角,魔魅的一笑,一字一顿的吐出,“儿臣怎敢恨您?”
“不敢么……”信赳枭忽扯出一抹苍冷的笑,继续问他,“那为何年年都违抗朕的命令,冒死也要回来?”
“父皇今日的问题,似乎有些多呀!莫不是……”信苍曲声音一缓,依然笑着直视他,只是那样苍白的表情,却是如此的刺目,又如此的令人揪心……接着清晰的传出那一声魔音,“想与儿臣话家常?”
信赳枭闻声不由心头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确实有些失常,随即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冷冷的、不轻不重的丢出一个字,“滚!”
“父皇多保重,儿臣滚了!”
唇畔那抹魔魅的笑意还在慢慢延伸,那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看似风轻云淡的声音却极是刺耳,话音落时,那抹红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凉凉的夜风透过门窗,吹拂着眼角的泪光……信赳枭缓缓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地上的血迹……
那是他的血……亦是他的血!
半晌,信赳枭忽然扯唇笑了起来,只是,那样极尽苍凉、极尽嘲讽、极尽哀怆的笑,竟比方才的曲音还要让人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
“兰若……他真的太像你了,特别是倔犟起来,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那一声呓语在这空荡荡的枭兰殿中绕了一圈,也随着那抹红影没入了暗夜之中。
……
天信国的皇陵在天隅城东郊,其实信苍曲若要祭拜兰后,也并不是非去枭兰殿不可。
不过……他还是去了!明知道那个人会如此待他,他却还是去了!
信苍曲来到皇陵时,戌时已过。
纵然已身负重伤,他却走得极轻极稳,似是担心动静稍大,便会惊了里面沉睡的人。
那抹红影很快便进了地宫。
在那无比阴暗的地底,纵有再亮丽华贵的摆设,也难以掩盖住这无尽的苍寂和凄凉。
信苍曲一路走到甬道的尽头,平淡的看着那紧闭的铜门,和铜门上垂着的兽首衔环。
今夜倒是有些特别,这里竟空无一人,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莫非是那人知道他会来,为了给他行个方便,所以才遣走了所有人?只是……似乎不大可能,就冲方才那一鞭子,他又怎会为自己考虑这些!那么,定是有人提前调走了此处的守陵护卫,而这个人……应该是他的大表哥百里擎了。
轻缓的走上前,抬扇一挥,铜门大开,然后继续向前、向里,直到没有路了,才来到那处衣冠冢。
信苍曲的目光越过那些琳琅珠玉,直接落在了一旁的画上……举步上前,深深的看着那个女子的画像……
绯瞳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柔光,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丝软,那样的美好……那是连玉瑛璃都不曾见过的!
那般灼烫而安然的眼神……仿佛是一个久未归家的人,又回到了属于他的故里……
而这画像上的女子,在那双绯瞳中,亦是这世间最美之人!
这画中,与他有五分神似的女子,正是天信国那位红颜薄命的兰后娘娘,他的母后!
信苍曲慢慢抬手,轻轻的触摸着那画,似是在牵母亲的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