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没听见,它就不存在。
凌若决定装傻,继续哭。
“姑娘……别哭了,再哭便把那豺又招了来。”
这倒是……
凌若闻声停止哭泣,抬头一看,发现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凌若下意识的拖着衣裙后退。
荒郊野岭,孤男寡女。不妙,甚是不妙。
如此想着,又与他划出一段距离,并十分警觉的盯着他。
那人见少女此番反应,有些无奈,“姑娘莫怕,小道方才路过此地,见林内迷雾笼罩,妖气弥漫,便前来查询。只是走了半天却依旧在原地打转,想必有人在此设了阵法。刚要破阵,就听到姑娘一声惊叫。于是便有当下场景,还望姑娘能宽下心。”
看来是这位道兄助她从豺狼嘴下脱险。
凌若松了口气,自己却将人家想的那般龌龊,多少有些难为情。
抬眸打量,眼前之人身材修长,里层素白中衣,外着月白阔袍。头戴帷帽,遮住面容。发丝散披在背,伴着习习夜风,甚是飘逸。
气质脱俗,颇有仙风道骨之姿,想必面帘之下的容貌亦俊逸卓绝。
凌若没忍住,多瞧了几眼。直到脸颊发烫,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按理说她这条小命是被道兄所救,必然要报恩的,不过“报恩”的法子也有讲究。江湖“规矩”,一则恩将仇报,二则知恩图报。
像她这种另辟蹊径之人,自然选择“恩将仇报”!
想到这里,少女窃笑几声。
前几日没有小闻陪她消遣,无聊得很。正愁没人陪着解闷,这不,眼下就冒出一个。
唔,这“恩”怎么报呢~?
凌若佯装正经,煞有介事的照本宣科,“古人云,‘滴水之恩则涌泉相报’,今日小女子能得救,幸得有道兄所助。”
话落,凌若拱手拜谢。
见状,道长赶忙去扶。
谁知道长刚准备客套一下,便听凌若继续道,“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吧。”道兄的手僵在半空,微风拂过,吹开面帘下几番抽搐的唇角。
然而,在他一头雾水之时,那位姑娘早已借着拜礼,低头憋笑去了。
“不必”道兄连忙推托,“贫道修行之人,焉有见死不救之理?”
“是。”凌若暗笑,心想她也没打算真的“以身相许”。
旋即,凌若再拜,“那便当牛做马,以报恩情。”这回是发自肺腑的感谢。
“姑娘言重,若当真想要……报恩。”道兄顿了一下,明显觉得“报恩”二字难以说出口,“不如将此地玄机告知于我。”
此地?玄机?
凌若困惑,不过道兄的确提及被什么阵法困在其中。只是自打来到水禾村,多次出入林地,并未察觉有何异常之处。
“方才,多谢道兄搭救。”说着,环顾四周,已是深夜,药材定然是采不了了,从豺狼口中脱险已是命大。
“小女子在这附近村落生活不过一月,对此地也不甚了解。关于阵法,亦从未听闻。”
说到这里,稍作停顿。
凌若想起吴大夫曾经特别嘱咐,务必在入夜前回村。难道……
脑海中不禁回荡起每个深夜井边响起的人声,后脊又是一阵寒凉。
之前便觉得这村子有些古怪,却说不出是哪里怪。查了那么久的古井,也始终没有头绪。
村子里外,古井日夜。
“唔……”村外的林子里那么多豺狼,却从没有威胁到水禾村,原来如此!
凌若将自己在水禾村的经历告知道兄,还有那口奇怪的井。
道长听后面色凝重,“莫非真如我料想一般。”
“贫道这就施法破阵,若成功,姑娘就可以回去了。”说罢,一手拔出长剑举在胸前,一手捏决,口中念念有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皆从无中来,破!”数道剑光冲向天空,四周林地登时亮如白昼。
顷刻间,林内的气息改变了。
凌若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发出感叹,崇拜的看向道兄。
道长对她颔首,话变得多了些,“初遇姑娘,还担心姑娘不是人,是贫道唐突。”
换作他人,身陷黄娇野林,被阵法所困。此时忽然出现一位陌生女子,是个人都会认为此女与妖邪逃脱不了干系。
“你才不是人!”凌若佯装愤怒,狠狠地哼了一声。
“姑娘误会。”道兄一板一眼的解释道,“这林子怪异,方圆十里唯有飞禽走兽是为活物。可阵法禁锢所有生灵,头顶又有妖雾笼罩,看似活物实则早已异化。
方才来时路上,贫道并未看到任何村落,所经之处根本没有活人气息。若如姑娘所言,你是来自某个村落,那贫道怕是留你不得。”
闻言,凌若摇头解释,“小女子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村民淳朴,都是寻常百姓,道兄莫不是搞错了?”
虽然她认为村内的古井有些古怪,可村人的确没什么怪异。
尤其是小闻……想到这里,凌若的神情变得落寞。
“姑娘在满是妖邪之气的地方呆这么久竟毫发无伤,贫道已然诧异,没想到……”道兄顿了顿,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什么?”凌若追问。
见道长没有回答,凌若不顾形象的抓着道长胳膊狂摇,“快说啊,没想到什么?”
道兄无奈的笑道,“没想到姑娘天真纯良到,有朝一日被他们剥皮食肉,你还会帮忙劈柴生火。”
“他们不会对我……剥皮食肉的。”凌若声音渐小,“我的命本来就是他们救的。”
道兄没再多言,如今阵法已破,只要到了水禾村便知真相。
方才的剑芒在空中织成一张结界,如同一个巨大的金钟,罩在空中散发耀眼光芒。光束穿透每一片叶隙,妖雾消散,四周的场景发生变化,他们所在之地不再是凌若刚才醒来时的那片林地,而是——水禾村。
今夜,注定不能平静度过了。
若非今日被困林中,往日此时早已入睡。已是深夜,等待在凌若与道兄现身之地的竟是平日朝夕相处的水禾村民。
只是这些村民看着与白天不大一样,仿佛被下咒了一般,没有任何神情,目光呆滞,双眼泛着微弱的红光。村人将她二人围做一圈,逐步逼近。这群人中没有村长和吴大夫,也没看到小闻和李大娘。他们不在这里,是遇到了危险吗?还是……
“眼下看到这些村民,既不是人,也不是妖,而是生前被人炼制的傀儡。”
炼制……即便不通道法,光是听到这个词,就知道是多么残忍血腥的手段。
良久的沉默。
已经到了这一步,凌若心里明白道兄不必骗她,可是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想起自己刚醒来时,一无所知,一无所有,是这些村民收留她,即使只是短短生活一个月,凌若却已将这里当作家。努力的认识他们,努力的一起生活。
白天还与他们有说有笑,一切都那么真实,现在却被告知过去的一切都是假象。
不知道是该对自己的无知和单纯感到惋惜还是可笑。多么希望自己睡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最好,自己从未来过水禾村,也从未认识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