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十四年冬,京城大雪。
城外一处别院,人迹罕至,破败不堪,方圆几里只独独一座院子在大雪里立着,摇摇欲坠。
沈惊语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瘦得眼睛凹陷,几乎已经能看见颧骨的走向。时不时地一阵咳嗽,以及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动作,是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云锦......”她哑着嗓子唤人,却是没有回应。
沈惊语撑着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这是她这么久来难得清醒的时刻,大抵是回光返照罢。
屋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沈惊语看着窗外那颗几乎要被雪压断的老槐树,模糊地想起,好像第一次见太子年昭也是这般景象。
白雪皑皑,他执伞立在街口老槐树旁,满身风雨,却笑着对她说:“沈姑娘,幸会。”
语气轻柔,眉目含情,让人晃了神。
她与年昭是圣上赐婚,原本她是不愿的,可自从那次见了他,她便觉得这是就是命定的姻缘。
她与父亲争吵,被父亲罚跪时,年昭来替她求情。她在游园会上受了委屈,年昭得了信便立马赶来给她撑腰。她在说书先生那儿听说了江南的松鼠鳜鱼,年昭便悄悄命人请了江南的厨子,来京城给她做。
那个时候,不论她做什么,年昭都只会一边“教训”她,却又悄悄帮她收拾烂摊子。
就连后来年昭受皇帝猜忌,他也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只为了退掉婚约,不牵连沈惊语。
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年昭对她好了,这是她深信不疑的。
可是后来,年昭遇见了楚净白,便在与她成婚后半年,纳了侧妃。
沈惊语等待着他的解释,他却说,“惊语,没有人一辈子会只爱一个人。”
好有道理,明明再直白不过的一句话,可沈惊语却觉得自己听不懂。
直到后来,父亲被诬陷入狱,年昭冷眼旁观,趁机拉拢楚家,她这才恍然惊醒,自己连同沈家,不过是他用来党派相争的棋子罢了,没用了,弃了便是。
说什么年少情深,不过是早有预谋。
屋外传来阵阵马蹄声打乱了沈惊语的思绪,不多时,便是有人踹开了房门。
踹门的是一个三大五粗的壮汉,壮汉偏过身,就看见楚净白提着裙角走了进来,精致的妆面,华贵的花钿,奢靡的衣裳,端的是一幅春风得意的姿态。
楚净白看着床上早已形如枯槁的女人,心里扬起一阵得意,“姐姐,我来看你了。”
楚净白本想上前几步,但刚一走近,就闻到一阵浓重的药味,她连忙拿起绣帕捂住口鼻,看向床上的眼神多了几分恶心。
虽是如此,她还是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姐姐,我这次来可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想到这,楚净白就忍不住扬起得意的嘴角,“昨个,皇上驾鹤西去,传位给太子了。”
沈惊语毫无反应,她早已不在乎外面的世界,不论是谁登基,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抬手轻咳几声,掖了掖被子。
楚净白料到这么几句话还刺激不到她,于是加大了剂量,“新帝即位,自然是要安置后宫亲眷的,太子今个跟我说,要封姐姐为答应呢,今后你我姐妹二人在宫中,可要好好相处。”
“答应?”床上飘来沈惊语微弱的声音,紧接着又咳了一阵。
原来念及往日情谊的,当真只她一个。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楚净白向前摇着步子走近了些,连先前嫌弃的恶臭味都不甚在意了一般,“姐姐可是嫌弃这品阶低了?你别急,日后还长着呢,太子,啊,”楚净白掩面笑了笑,“是皇上,瞧我,还没能改过来。”
楚净白看着床上的沈惊语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的得意又上扬了几分,“皇上只是暂时忘了姐姐,待他日皇上想起了姐姐,定不会辜负姐姐的。”
然而床上的人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寻死觅活地要个名分,楚净白自感没趣,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向后摆摆手,两个侍从便押着一个女子进来。
“小姐......”女子几乎是哽咽着喊出这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见到来人那一刻,沈惊语激动地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云锦......”
云锦左脸肿得老高,头发也乱成一团,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死死按在地上。
楚净白收起了虚伪的笑容,端着一副自视甚高的姿态。她摇身坐到一处椅子上,斜眼看着前面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