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严祺对这些族人颇为客气,总是万事好商量的模样。可今日,严祺看了看漪如,竟有些欣慰之色。
他看向众人,拱拱手:“诸位族亲,小女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那契书既是在学塾里不见的,自是窃案,当交由官府处置才是。”
周围众人听他这般说,愈加热闹起来。有人摇头,可更多的人却露出期盼之色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谁说报官?什么报官?”
这时,一个声音从堂外传来。
众人都听出是南阳侯的,面色皆是一整。堵在门口围观的人纷纷自觉让开,未几,南阳侯走了进来。
只见他拄着一根画上寿星一般的鸠杖,不紧不慢走进来。鸠杖戳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一下,堂上随之变得安静下来。
严佑跟在南阳侯身后,甫一进门,眼睛就在严祺和漪如身上打转。
一众族老连忙起身,与南阳侯见礼。
严祺也跟着他们一道,向南阳侯一揖:“五叔祖。”
南阳侯看着严祺,面色慈祥:“回来了?听说阿楷立了大功,我还想着到宗祠中好好操办操办,向祖宗们报报喜。你祖父和父亲一向盼着家中子弟成才,听得此事,必是高兴。”
这话虽是和缓,却颇有族长之威。
族人们互相交换着眼色,谁也没有出声。
严祺神色恭敬,扶着南阳侯在上首坐下,道:“多谢叔祖,叔祖好意,侄孙心领了。不过侄孙此番回来,并非是为了这庆贺之事。侄孙听说,从前祖父托在学塾里的地契,被佑叔拿去质押抵债,特回来一查究竟。不料刚到学塾,就见债主上门来收田地,当票上赫然是佑叔画押。此事关系祖产,侄孙不敢轻慢,故而派人请叔祖和佑叔过来。这些田地,是用来供养学塾的,那便是族中事务,此事来龙去脉如何,还请佑叔当众给一个交代,”
严佑的面色变了变。
“这……”他纵然是个脸皮厚的,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说出许多瞎话来,只得看向南阳侯。
南阳侯神色不改,道:“这事么,佑郎与我说了。这些契书,确是佑郎拿去质押的。”
众人听南阳侯竟亲口承认了,不由错愕。
严祺亦觉出乎意料,看严佑一眼,道:“哦?不知何故?”
“还不是为了族里的儿郎学业。”南阳侯叹一口气,道,“当初,你祖父将这些产业托给学塾之中,族人无不高兴。你祖父也对我说,这些契书虽仍是他名下,只有学塾需要,如何处置,皆由塾中决定。你有所不知,这些年,学塾中乃艰难无比。这些年年景不好,前年更是闹起了大旱。族中许多人因此困顿,还是你施以援手,才免于衣食不济。这些自是你的功德,我见你着实辛苦,也不忍将学塾里的境况告知你。学塾中虽有那五十顷地的供养,可这些年的收成也是微薄,连年亏空。子弟们的花费,从书本笔墨到赴考盘缠,无一不从里面开支,已是到了入不敷出的境地。佑郎接手学塾之后,想填上亏空,却无从贴补。前番会试,族中子弟们上京去,佑郎牢记祖训,一心筹钱,找我来借。我虽有产业,但这些年也是过得紧巴巴的,亦爱莫能助。他无计可施之下,这才想到了用那些田契去质押,想着缓一缓燃眉之急,等宽裕了再取回来。”
说罢,他看着严祺,语重心长:“此事,本不该瞒你。可你不在乡中,不好商议。如今你回来,也是正好。当年资助学塾,是你祖父的意愿。他若在,想来也不会觉得佑郎所为不妥。文吉,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