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府周围尽是眼线,也只有这观澜阁里,才可安稳些。”崔珩道,“周总管说,前阵子长霆在这里借了几本书,约定今日归还。我想着长霆并非那容易失约之人,便等候在此处,看看能不能见上一面。”
李霁了然。
观澜阁是先帝的藏书馆,留给了他的父亲长沙王。不过阁中的孤本珍品,就算是李霁要看,也只能借走,阅后归还。总管周士初是先帝时就管着这些书的老人,是出名的学究,也是公认的清流。
崔珩这话里,有不少意味。
李霁在崔珩对面的榻上坐下来,道:“如此说来,子磬是有事找我?”
“确实。”崔珩并不遮掩,开门见山道,“严公子向宫中告假,要回南阳去送嫁,宫中拒了。”
李霁看着他:“哦?不知是何缘故?”
“说是先帝忌日在即,宫中不可少了人手。”崔珩道,“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托辞。宫中近来异动频频,先是一千精锐调去了东宫,又有五百人调到了严公子所在的长乐门,除此之外,还运去了些火油火药。”
李霁道:“子磬之意,这些事,都不曾经过子磬之手?”
“正是。”崔珩道,“这些兵马调动,用的都是圣上手谕,我无权过问。可实在是事出反常,我不得不疑。”
“这是内宫之事。”李霁道,“子磬为何来问我?”
“先前,我百思不得其解。”崔珩道,“这些日子,我留心观察各路动向,虽隐秘,却也终是察觉到不少踪迹。京兆尹陈恺手下,也在以练兵为由,暗中集结兵马。京兆府一向只管京中治安,部下士卒也用来对付些市井纠纷。陈恺突然对练兵之事如此上心,着实不寻常。我有一名部下,素日里与京兆府的人交情甚好,就在今晨,他告诉我一个消息。”
崔珩注视着李霁:“他说,京兆府里有些风言风语,说长沙王在广州病重了。”
李霁的目光动了动。
“子磬来找我,是想向我求证此事?”
“此事真假,并无要紧。”崔珩道,“长霆要离开京城,是么?”
李霁道:“京城并非我久留之地,我终有一日要离开。”说罢,他也看着崔珩,“子磬既然敢来当面问我,可见子磬心中已有计较。你我相识一场,亦相互赏识,今时今日,可将话敞开了说。若有朝一日,我与朝廷决裂,子磬身为那首屈一指的大将,可会来讨伐我?”
崔珩的目光沉下。
“我出身将门,世代效忠朝廷。”他说,“当年我立志继承父亲遗志,投身行伍,就是为了安定天下,让百姓免受兵乱之苦。若有朝一日,长霆与朝廷决裂,掀起战事,我讨伐长霆,亦乃义不容辞。”
李霁颔首,却道:“如果挑起战事的,不是我呢?”
这话,让崔珩有一瞬的怔忡。
“何意?”他说。
“子磬既肯冒着那被猜疑的危险来见我,足见子磬想劝我回头,莫去做那为患天下之事。”李霁道,“我无心为患天下。不过真到了兵戎相见那一日,还请子磬记住方才所说的初心。我不会逼子磬站边,只愿子磬遵从本心,忠于职守。”
崔珩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如长霆所言,这遵从本心与忠于职守,本就是相悖之物。”
“并不相悖。”李霁道,“子磬统领禁军,而禁军的本职,乃拱卫京师,保护圣上。子磬只要能做好这两件事,便已经可无愧本心,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