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十岁就跟随太老爷来到京城卖米做生意,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为刘家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曾管家面色凝重,对只有十岁的小主子颤着声音说道:“少爷,怎么可以如此怀疑我.......我和夫人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刘行迟疑不定,他的眼神在母亲和曾管家身上来回停留,显然对他们两个的怀疑已深。
在别人眼里,一位是亲生母亲,一位是家里内外都离不开的管家,这样的戒备与怀疑很难不让人多想。
傅叶歌等人探究的眼神也不由得跟着转移到他们身上。
“胡闹,太胡闹了!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夫人气得手都抖了。
“那你们倒是说说父亲为何经常在深夜前去旧宅!”
刘行对此十分执着,他说道:“如今父亲就死在旧宅里,要我如何相信这其中没有隐情在!莹儿在旧宅见过的女人为何没有出现?母亲你与曾管家为何又不曾提到过她?到底是父亲在隐瞒什么.......还是母亲和你曾管家......”
“阿行!快闭嘴!”
卓煜一把抓住刘夫人将要挥下的手,稳稳将人推开,冷声道:“孩子已经质疑至此,你们到底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孩子不懂事,不、不过都是误会罢了......大人的事情,不好全部解释给孩子听。”刘夫人捂着被抓痛的手,不敢直视卓煜。
“刚刚还说要让他早日接过父亲的担子,如今又说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卓煜轻瞥她一眼,“你是做母亲的,究竟有没有好好在意过孩子心里在想什么。”
刘夫人一时语塞,她看着眼前一双与自己对峙的儿女,颤着嘴角忍了又忍,似是悲从中来,轻呼一声,掩面哭泣起来。
“夫人!”曾管家想要上前搀扶,又碍于众人刚刚怀疑,无措之下只能叹息着拍了下自己的双膝,“这、这要说出来,对夫人,对刘家,到底是件跌面的事情........”
“若真的与刘掌柜的死有关,这事你们要是不说,顺天府也会去彻查的。”陈筱艾道,“被顺天府查出来,这事就得闹得更大,人尽皆知了。如今只有我们几个,刘少爷也是个少年郎了,你们至少得给他一个交代才是。”
刘夫人似有犹豫,低声抽泣。曾管家更是犹疑不定,几番看着刘夫人的脸色,他似乎是想说出来的,但碍于刘夫人的意思。
傅叶歌突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古怪,他问道:“刚小姑娘说,刘掌柜大半夜的出门去见什么漂亮女人,又常去,刘夫人你又不愿意让孩子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错了还请不要怪罪.......那刘掌柜该不是是在外面......养了外室吧?”
此话一出,刘夫人似乎被哽住了,她瞪着眼睛,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哭音的叹息。
看来就是傅叶歌说对了。
“这是真的?”阿史惊讶道,“刘兄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啊.......”
曾管家叹了一口气,看了眼一脸莫名的少爷,他并不明白外室一词的意思,对众人说道:“......是真的。老爷一开始就瞒得死紧,总是自己一个人深夜前去,若不是那次小姐玩捉迷藏,躲在马车上意外跟着到了旧宅,夫人与我......也不会发现,只当老爷出门应酬罢了。”
陈筱艾揽着小姑娘,看着刘夫人在曾管家说话时,一直拿着帕子不停擦拭眼角,却没有眨眼睛的动作,哪里来的眼泪可擦?
“你们可曾见过那个外室?长什么模样,姓甚名谁?还有,刘掌柜死的时候,她不在旧宅里吗?”
“不知道是谁。”出声的是刘夫人,她按了按眼角,眉眼间并无怨怼,而是哀愁,“我曾派人去打探过,虽说是外室,但那女子似乎并不常住那儿,也没有伺候的人在,大约......大约是与老爷约定好,再去的旧宅。”
曾管家也说道:“那人也只有小姐那晚意外看见过,只知道是个漂亮女子,叫作什么,哪里人,一概不知。”
陈筱艾看着刘夫人,问道:“刘掌柜可是有家室的人,他夜会漂亮女子,私养外室可是极不体面的事,刘夫人你身为妻子就没有过问一下,由着他这么去?”
就算是与丈夫没什么感情的正室夫人,也该顾及家中颜面,与丈夫好好谈一谈此事才对,毕竟在外私养外室,丢的可是家族脸面,要遭人白眼耻笑的。
但看刘夫人的态度,好似就只知道这么一个女子的存在,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我、我过问了呀!”刘夫人的神情委屈至极,抓皱了帕子,“我那日不过浅问一句,只说遇见喜欢的,我愿意帮着张罗纳妾,亲自去安排周到.......可老爷他张口就骂我,什么难听话骂什么,更是嫌我貌若无盐,不知情趣.......”
刘夫人抽泣了一会,又道:“我再无貌不知趣,也是他们刘家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从大门抬进来的正室!这么多年来侍奉公婆,生儿育女,管理内宅,事事尽责,没有人能指责我半句不是,家里家外谁不夸赞我?但在他那却讨不了半点好.......还是我婆婆说得对,女人有家有儿女,守着这些便也够了,他在外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自己担着去。”
说罢,刘夫人好似解气一般,转过脸去不愿多说。
一时之间,尴尬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在场大部分都是男子,听着也不知该如何去劝慰,纷纷看天望地,欲言又止。
傅叶歌盯着陈筱艾,抽着眼角使劲甩着眼色让她上前说话。
陈筱艾无语,这位刘夫人已经怀有相当不错的觉悟了,她上去多嘴做什么。
“那也就是说,刘掌柜死在旧宅的那一晚,那个外室极有可能也在。”卓煜道。
“癫痫不是发作后立刻就死的疾病。”陈筱艾接话道,“可是她为什么没有呼救?”
众人相顾无言,阿史立马说道:“得去那个旧宅看一看才行!”
阿史正义凛然,又是顺天府的小捕头,刘夫人和曾管家都不愿再多生事端,更不想影响刘家颜面,可有卓煜冷脸在旁,他们再不情愿,也得乖乖配合。
离开刘府,曾管家带领众人前往西郊的旧宅,这一带都是老宅院,地方不大,年久失修,光是越过墙头去看庭院,都是杂草丛生,一片满是灰尘的凌乱无序。
但刘家的旧宅院子是修葺过的,小道也修得平整,并不显脏乱。
“这院子,刘掌柜肯定叫人来修葺过。”陈筱艾搭着卓煜的肩膀被抱下马背,“又不显得太新,应该修葺也过了一段时间了。”
“看来他这个外室的时间并不短啊。”
曾管家跟在他们身后,闻言道:“多久我们也不知情.......但其实老爷很没必要这么做,夫人不仅愿意给老爷纳妾,还亲自相看过,就想找一个美貌又合乎老爷心意的。老夫人也十分夸奖夫人,说夫人宜室宜家,是个宽和大度的。”
“说来也奇怪,又不是刘夫人善妒不容妾室,相反她还亲自张罗,这刘掌柜为何还要搞外室这一出?左右纳回家里去,不就完事了嘛。”傅叶歌不明白,“正室宽容,刘掌柜说不定还能多纳几个美妾呢,岂不美哉?”
“这成婚和未成婚的男子,在这方面的想法到底不一样。”陈筱艾被风吹着有些发冷,往卓煜身后躲了躲,抱着胳膊道。
傅叶歌有些不服气:“怎么个不一样法,你倒是说说看。”
“这未成婚的男子嘛,胆子还不大,就想着成家以后,有娇妻美妾就足矣。”陈筱艾将半张脸藏在披风毛领里,“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刘掌柜很明显就是那种妾不如偷的状态,有些男人就是很享受这种隐秘的偷情的快感.......哎哟,大人你捏我脸干啥子......”
“话太多了。”卓煜揪着她的脸,“吃糖去。”
“哦.......”
曾管家推开大门,道:“这屋宅本身不大,前院后就是正房,并院子里左右两间东西厢房,还有下人住的一间耳房,便没有了。”
正房还算干净整洁,生活用品不算多,茶杯茶盏倒是不少,都洗净了放置在橱柜里。陈筱艾轻轻撩开纱帘,见睡房里的床铺完整,两个枕头一张厚被子,叠得好好的,静放在一旁。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花香味,但是并没有看到香囊。
陈筱艾走过去掀开两个枕头,被枕头压住的床铺上有两道被抹过,但没有抹平的起伏弧度,这是用手整理床铺留下的痕迹。
这间屋子太干净了。
“出事后你们打扫整理过了?”陈筱艾问曾管家。
曾管家摇头道:“没有。大家都慌了,也想不起来这功夫。”
“过于干净了?”卓煜走过来问陈筱艾。
陈筱艾点点头道:“刘夫人说这旧宅里没有伺候的人,那这种琐事估计是那位外室在做,刘掌柜是深夜过来的,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干净才对,连茶杯碗盏都是收在橱柜里,偷情私会什么的,小酌两杯助助兴应该少不了吧?”
“会不会是那晚刘掌柜并没有与外室约定好来旧宅?只是来办什么事,刚好发病?”
“那也太赶巧了,你自己相信吗?”
傅叶歌摸着下巴,摇摇头道:“也是。”
卓煜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刘掌柜?”
“就在那儿。”曾管家领着他们,指着正房门外的空地上,“老爷他就倒在这里,老仆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冻硬了。”
卓煜在周围走了一圈,这几日未下雪,地面干燥,落着灰尘和凋零的树叶,仔细观察能发现不少凌乱的脚步散落在附近,大概是发现尸身那天众人落下的。
“发现尸身的时候,刘掌柜穿着什么衣服?”陈筱艾问道。
“就着当日出门的常服。”曾管家回想道,“但衣襟和袖子都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