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炙热, 连送过来的风都是暖的，程云舒怕热，随便一动就香汗淋漓。

    然后心情烦躁, 吃不下饭，每到这几个月，都要瘦好几斤。

    在家里买了两架电风扇后, 一架放在她和望洲的房间，一架放在圆圆房间, 这种情况才好了不少。

    这会是傍晚，部队周围又都是大山，温度已经不怎么高，她的感觉还不错。

    但是昨天她从国营饭店打包回来两个肉菜, 却受不了这个温度，发馊了。

    昨天徐望洲突然接到通知，说要出任务, 不提吃晚饭了，连不回来的消息都是托人带来的。

    她和圆圆两个人肯定是吃不完这么多菜的，本想拿出去分一分。可晚饭后一时来了灵感，画画入了神，就给忘了, 也没来得及叮嘱圆圆。

    早上起床来，程云舒也没想起那两盘肉，下班回来，厨房里的那两盘肉菜已经有了馊味。

    在她看来, 这样的菜一定不能再吃, 吃了之后拉肚子, 进医院花的钱会更多, 那就得不偿失了。

    周桂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她喜欢早上或者傍晚去菜地，因为这个时候凉快。

    拿着一把大锄头，从菜地回来，路过徐团长家门口时，就看见徐团长的爱人想往垃圾桶里倒东西。

    她的眼神好，一眼就看出了程云舒要倒的是肉，连忙大叫叫道：“等等，不要倒。”

    程云舒被她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止住了动作。

    周桂芳走过去，眼里满是心疼的看着两盘肉，“这多好的肉啊，这么就要倒了？”

    只见过短短几面，但程云舒还是记住了周桂芳的脸，认出了她是李营长的家属，就是以前带头闹着要分地，家里孩子众多的那个新来家属。

    她解释道：“昨天没吃完，忘记在井水里澎上，现在馊了，不能吃。”

    对这两盘肉，她也是心疼又懊恼的。

    虽然家里不至于为倒掉两盘菜有什么困难，但从小到大接受着“节约粮食”思想的她，很难不为自己不小心浪费了食物而懊悔。

    甚至这些心疼和懊恼，比她丢一件价格超过两盘菜好几倍的衣服还要强烈。

    周桂芳听了之后直拍大腿，“这么好的两盘肉，怎么能倒掉呢，多少人想吃还吃不上呢。

    程云舒心里愈加为自己的过错难过。

    不过现在有什么办法。

    只能暗暗在心里叮嘱自己，下次一定要注意，提前把菜分出来送人，还要和圆圆说，让他下次和她一起记着送菜。

    周桂芳眼睛转了转，“这样，你不想要了，给我行不行，这点味道，回锅炒一炒就没了。”

    平时很少吃肉的人，一下吃肉本来身体就会容易受不了，更别说还是馊掉的肉，要是把他们一家吃进医院怎么办。

    所以程云舒坚决不同意。

    “周嫂子，这样的肉吃了不仅不能补身体，还会对身体有害，可能会出现胃痛胃胀、腹泻等情况，严重的还会引发急性肠胃炎，是绝对不能吃的。”

    “弟妹，说到底，你就是不要了是吧，那为什么不能给我、”

    程云舒脸上有些尴尬，浪费食物到哪都是说不过去的，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但馊掉的菜给别人吃，她也做不到。

    最后她从堂屋的给周桂芳抓了一把糖果，她记得她家孩子多，让她拿回去给孩子吃。

    周桂芳把糖果揣进口袋里，然后，趁程云舒说话间要倒肉的时候，她竟然抢过两个盘子，跑了……

    健步如飞，盘子里的肉稳稳当当，一块都没撒出来。

    边跑边朝程云舒的方向大声道：“我晚上吃完饭，盘子给你送回来。”

    程云舒留在原地，目瞪口呆。

    ……

    周家的饭桌上，红烧肉和清炖鸡肉加过辣椒粉炒出来，肉味浓烈，香辣的味道直冲鼻腔。

    周桂芳娘家婆家都在湖省，前些年带着孩子在老家生活，有公婆帮衬，丈夫每月寄生活费回来，虽然和大嫂不太对付，生活也算过得去。

    只是运气不好，没几年公婆相继去世，大哥大嫂也在洪水中离世，还留下一儿一女。

    在老家是过不下去了，李进步对他哥嫂又尊重，不可能把哥嫂的孩子给别人养，她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和大哥大嫂的两个孩子，来部队随军。

    来部队后，她没工作，靠李进步一个营长一个人拿工资，养两个大人，五个孩子。

    大哥的大儿子十三岁，小闺女六岁，她有两儿一女，大女儿十二岁，两个儿子一个九岁，一个六岁。

    孩子都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吃都吃不够，平时她能保证他们吃饱白米饭就不错了，想吃肉，那是在做梦。

    周桂芳带着孩子来部队的一个多月，家里就见过一次肉，还是指甲盖大小的肉粒。

    李进步看着这两盘肉，闻了闻肉香味，十分诧异：“这个月你舍得买肉了，不是说家里这么多孩子连买菜的钱都不够花？”

    周桂芳得意的抬起下巴，“管那么多干什么，吃你的就行，反正我不是偷的。”

    一声下令开饭，几个孩子的筷子飞快，朝着红烧肉和辣椒炒鸡肉夹去，也不敢狼吞虎咽，慢慢品味。

    红烧肉选的是七成瘦肉，三成肥肉的五花肉，一口下去，软糯咸香，特别下饭。

    辣椒炒鸡肉，虽然有些辣，但鸡肉细腻，他们吃的没空说话。

    李杰小口小口的吃着红烧肉，忍不住眯起眼睛，吃了一块红烧肉，又吃了一块鸡肉，不再往这两个盘子上伸筷子，慢慢的扒拉着饭。

    周桂芳看他这幅模样就来气，小姑娘吃饭都没他这么文气。

    “你是男的，不是小姑娘，这么扭扭捏捏像什么话，做的大气一点，让外面的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苛待你，还不得说哥嫂死了，我容不下哥嫂的孩子。”

    李杰愣住，吞吞吐吐的解释，“我没有，我就是想让弟弟妹妹多吃一点。”

    其他几个孩子都放慢扒饭的手，担忧的看着大哥，李小溪虽然只有六岁，但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的气氛。

    李进步道：“好了好了，吃肉还能生气吵起来。小杰，你婶婶批评的对，你身为一个男人，是要硬气起来，你要听你婶婶的话。”

    李杰低下头，道：“是。”

    李进步又看着媳妇，“桂芳，你也少说两句，吃着饭呢，说这些干嘛，平白让孩子伤心。”

    周桂芳哼了两声，李进步知道她是不计较了，给大侄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大小伙子，吃这么点像话吗，小心将来瘦的跟猴似的，媳妇都讨不到。”

    红烧肉的汤汁浸入米饭，李杰抬头看了二婶一眼，见她眼皮都没往这边抬，才吃下这块肉。

    渐渐地，他心里的忐忑散去，彻底舒缓下来，大口大口的扒饭。

    这两盘子肉分量虽不少，但七个人分，每人也就只能分到那么几块，他们吃饭的速度又快。

    程云舒大概知道周桂芳住在哪一栋楼房里，却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一层，等她问清具体地址，找过去的时候。

    李家一家七口已经吃完了。

    程云舒看着两个光着的盘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周桂芳倒是对她的出现没什么特别反应，见了她还笑嘻嘻的。

    “弟妹来了啊，我现在就洗盘子，保证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周桂芳去外面的水池洗碗，李家几个孩子睁着大眼睛看程云舒。程云舒瞥见他们嘴角的油光，又是生气周桂芳突然端走两盘菜，又是担心她家几个孩子吃坏肚子。

    李进步不知道徐团长的爱人为什么和自己的媳妇有了交集，甚至对方还上门来找媳妇，又听媳妇说要洗盘子还回去。

    有些明白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不过他也没多想，以为这是她家没吃完给媳妇的。

    毕竟徐团长的爱人出手大方，花钱如流水的事他也是听过的。

    他知道自己的媳妇脸皮一向有些厚，舍得下脸也不奇怪，他真诚的和程云舒道谢，李家几个孩子也说谢谢婶子。

    程云舒也不好对吃完了肉的人说，这两盘肉馊了，还是周桂芳抢走的，只能无措的说不用谢。

    周桂芳平时洗完都用清水，洗完烫两遍就行，今天的两个盘子里的汤汁早就裹干净，没留下一点，但表面还是有一层油。

    她特意问隔壁借了洗洁精，才洗干净。

    接过盘子时，程云舒认真叮嘱道：“这几天，特别是今天晚上，你好好注意家里人的动向，要是有人闹肚子，你一定要重视起来，太严重就送医院，去医院的钱我来出。”

    她说医院费她出，就是怕李家有人急性肠胃炎，怕花钱不肯去医院，最后越拖越严重，闹出大问题。

    要是被周桂芳讹医药费，她也认了，最重要的是，他家不能出事出在她那两盘馊了的肉上。

    幸运的是，他们一家的身体可能都特别好，后面连续几天都活蹦乱跳的，没出现什么不良症状。

    程云舒这才放下心来。

    ……

    部队外面要建市场的消息愈演愈烈，在这种情况下，外面的建筑工人开工了。

    消息传回部队，又是一阵讨论，于秀丽现在已经在想，要是她租店铺该租多大的，具体卖什么菜，里面要怎么摆桌椅。

    程云舒给了她鼓励，还给她店铺的设计装修提了好几个建议，并在她的请求下，答应到时候帮她到现场看一看。

    周嫂子几人也笑着说要去她的饭馆消费捧场。

    程云舒问：“想租店铺的人多吗？”

    黄玉珍道：“不算少，我听到的，就有好几个家属想去外面开店。也能理解，现在万元户多吃香。”

    周秀禾摇头，“其实要说多也不太多，自个开店可和在国营工厂不一样，那是盈亏自负的，哪能那么容易就挣到钱，现在想开店的，大多是没工作，或者工作不好的。”

    黄玉珍叹口气，“是啊，哪那么容易，不说赚钱的事，就说去外面开店了，那肯定是一个白天都耗在外面的，家里的饭谁做，孩子谁带啊？”

    见于秀丽被说的有些忐忑不安，周秀禾和黄玉珍发现自己的话让于秀丽开始担忧后，摆摆手想解释。

    于秀丽道：“没关系的，嫂子，我要开店这些都想过。”

    程云舒笑着说道：“秀丽，你不一样，你的厨艺多好，我们是知道的，而且你现在还年轻，又没有孩子，这个时候最适合开店，先发展发展事业。”

    于秀丽重重点头，扬起一个笑，“嗯，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成。”

    ……

    方家。

    田悦也提起了这件事，眼睛里满是憧憬的光。

    “我打算租一个大一点的店铺，装修精美一点，走中高端路线，菜单要塑封，里面的桌椅采用原木色，最好能装上两面大玻璃……”

    来到这个地方，她在现代学的东西都没派上用场。

    只有厨艺，这是她的强项，可除了在家里，和偶尔给别人送点吃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因为景阳景博做下的事，在毅中的共同协助下，她最近把景阳景博盯得紧紧的，他们的一些小毛病有了好转。她又和那些孩子在家里藏东西的人道歉几次，上门送了不少她做的饭菜点心。

    再次跟她们说她和景阳景博在老家的生活，说得比以前还详细，边说边流泪。

    几次下来，她们一家在家属院的口碑才升高不少，她也获得了不少同情和安慰。

    “你也是命苦，遇上这么个婆婆，要是不来随军，还不知道被那老太婆欺负成什么样。”

    “这两个孩子多俊啊，都是你家那老太太的错，这好好的两个孩子被她糟蹋成这样，她也不怕亏良心。”

    “要我说，方副团也是够不上心。他们男人就是这样，家里的事管都不带管的，还得靠我们女人。”

    可这种同情和安慰，并没有让她好受多少，在她们眼里，她是需要同情的，可程云舒却是需要嫉妒的。

    竟然还在她的面前提起了程云舒，虽然话里话外不怎么好听，但那种酸气中隐藏的羡慕，和弱的几乎听不出来的佩服。

    她能感受到。

    在有的人看来，撇开嫁的男人职位高低不比，她什么都好，独独在事业上比不上程云舒。

    程云舒作为负责人办的小学知识江赛圆满完成，画的连环画又登上了江城少儿画报，家属院不少人在程云舒面前使了劲夸她。

    这种夸赞，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在军区又出风头的徐望洲，程云舒不过是跟着沾光。

    田悦对其嗤之以鼻。

    圆满成功又怎样，登上报纸又怎样。她承认程云舒有那么一点实力，可却太过不思进取。

    再过几年，下海的人就会出现，并渐渐多起来，多少公职人员下海赚钱。

    程云舒贪慕虚荣爱享受却又受不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