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一直陪齐凌聊到他父母回家。
齐凌看到熟悉的车牌, 开口道:“许琛,我爸妈回来了,先不聊了。”
他率先挂断了电话。
许琛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 一时哑然,刚刚还聊得那么开心,说挂就挂,没半点犹豫的。
这时他办公室的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是孙秘书。
孙秘书给人递了两份报告, “许总, 这是刚刚的会议纪要, 另外一份是你要我调查的孙雨雨的背景。”
“她是D大本科大二的学生, 外语系, 老家在清水市, 父母经商, 独生女, 家里拥有一家小的商贸公司, 在当地算是一个中上层的富人家庭。”
许琛看着刘雨雨的资料, 目光落在[清水市]三个字上,顿了顿,手不由收紧,平整的纸面瞬间皱了起来。
“是那个清水市吗?”
孙秘书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垂下眼,恭敬道:“是的, 您母亲就葬在那里。”
许琛母亲户籍也在清水市, 病逝前坚持要求将自己的骨灰安置在老家。
孙秘书想到这些, 小心问道:“许总, 您还好吗?”
关于公司的事, 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当许琛母亲病逝后没多久许琛就被人送往了国外,这几年都没机会跟自己的母亲团聚。
许琛合上资料,脸上看不出情绪,“没事,你先出去。”
孙秘书走后,许琛靠在椅背上,用手盖住眼睛,神情有些疲惫。
他脑海里想起他母亲去世前对他说过的话,
“我已经将股份全数转到你的名下了。”
“剩下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你自己好好的,记住,永远不要指望别人等你,你得自己走到最前面。”
“最后一点,不要相信你爸。”
其实从小到大的路都是他自己在走,他母亲生性要强,从不服输,每天都在加班,还会给他布置很多作业,有一次他实在做不出来,题目超纲太严重了,他请求道:“能不能等我长大一点再做这些?”
可她看都没看,只冷冷说出这样一句话,“许琛,没有人会永远等你,包括我。”
尽管他母亲对他十分严苛,可许琛依旧敬爱她,崇拜她,甚至,想依赖她。
不过这次她依旧没有等他,就这么突然地走了,而他只来得及送了她一程,就被送出了国,一下就是五年。
以至于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没来得及给她好好扫一次墓。
不过就算去了,在她眼里自己估计还是不合格。
许琛闭了闭眼,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前有狼后有虎,每个人都想看他出纰漏,然后名正言顺将他从副总裁的位置上挤下来。
就连他血缘上最近的亲人也是如此。
许琛揉了揉眉心,收敛心神,准备继续工作,他手上的项目正在关键时期,他得好好盯着。
只不过昨晚他睡的太晚,现在高强度工作这么久,难免还是会感觉疲累,他正准备带电话让孙秘书给他订一杯咖啡,座上的电话就响了。
“许总,前台说收到一杯咖啡,是送给您的,想跟您确定一下。”
许琛刚想说送错了,想到什么,先看了眼手机,发现他之前漏掉了齐凌的微信消息。
【我听你声音好像挺累的,就给你点了咖啡,只稍微一点甜的那种,也超好喝!】
最后还配了一个猫猫按爪的表情包。
许琛不由勾了勾唇,冲孙秘书回道:“是我的,送上来吧!”
咖啡送上来之后,许琛尝了一口,给齐凌回了消息,【咖啡不错,挺甜的。】
另一头的齐凌刚洗完澡换好衣服,不期然看见许琛这条消息,有些纳闷,他知道许琛不是特别喜欢吃甜的,就专门点的只有一点甜的咖啡,怎么现在变成[挺甜]了?
看来以后不能点这家的咖啡了。
齐凌毫不犹豫将这家店划进了黑名单。
他擦了擦自己湿淋淋的头发,顺便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想收拾一下东西,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凌凌,你睡了吗?我给你切了点水果。”
是姚佩兰。
齐凌抿了抿唇,想起刚刚在楼下发生的事,眼里滑过一抹暗色。
他在家门口被淋了一个透彻,而齐长永和姚佩兰则是将自己的小儿子哄到了天上,三人和和睦睦,他则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那一刻,熟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让他止不住地觉得反胃。
于是进门后他饭都没吃,就回到了楼上。
关门前还听见齐长永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声,“都多大人了还跟我们闹脾气?”
可下一瞬就被姚佩兰拍了一巴掌,抱怨声戛然而止。
那一刻他不由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回家,明明他租房子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寒暑假有个安身之地,他也不缺钱,可他还是回来了。
这时手机里又传出来熟悉微信提醒,他们的宿舍群在各自回家后就格外闹腾。
常永逸跟谢开宇回家后就时不时在群里分享一些日常,各种各样的照片对着刷屏,有时候是丰盛的晚餐,也有时候是一家人出去郊游玩乐的趣事,每一张都透露出浓浓的亲情,连许洲也会抱怨他爸非让他在家里多待会陪陪自己。
齐凌心里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其实在高中之前,他也是备受宠爱的,那些时光成为他现在唯一的慰藉,以至于在姚佩兰温声细语哄他回家,说其他家的小孩都回来了,我们家凌凌怎么还没回来时。
他动摇了。
如果没曾尝过那份温情,他也不至于这么软弱。
门口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齐凌敛下眼里的复杂情绪,起身开了门。
“我见你晚上都不愿意下来吃饭,怕你饿,就给你切了点哈密瓜和西瓜,你吃点垫一下,要是饿了跟妈说,我给你煮面。”
姚佩兰声音温和,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关怀。
自从上了大学,每年回家姚佩兰都会对他格外细心,丝毫没有在电话里的那种压迫和监视感,仿佛对他回家由衷的高兴,每次齐凌也沉浸在这种编制的温柔里。
这回要不是之前下面那一幕以及他在雨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他可能真的会很感动。
“我不饿。”齐凌没有接,反而直直看向姚佩兰,“妈,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为什么生下齐悦?”
姚佩兰脸上的笑僵了僵,将水果放在一边的桌上才回道:“只是想让他跟你做个伴。”
“真的吗?”齐凌表情很淡,声音平静,“可是您怀他的时候我正在上高二,马上高三。”
这个关键的节骨眼,没有哪个正常家庭会这样选择。
姚佩兰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表情有点不自然,“那只是个意外,我们就顺其自然。”
这话跟她之前说想跟要齐悦跟他作伴明显是悖论。
齐凌胃里突然翻涌起来,那股恶心感到达顶峰,让他猛地冲进厕所吐了起来。
那股劲缓下去后,他漱了漱口,忍不住想,他之前被许琛哄着吃的早餐白吃了。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抬头,镜子里的少年脸色白的可怕,由于呕吐的不适逼的眼角泛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看起来狼狈又可怜,透着一股病态的破碎感。
姚佩兰满脸惊诧,“齐凌,你又开始厌食了?”
齐凌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妈,你们是不是早就放弃我了?”
齐悦的出现时间,距离他跟父母袒露性向不到半年。
估计是他们觉得自己实在是掰不过来,就放弃了吧!
姚佩兰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慌乱,强自镇定道:“你怎么这样说,要是放弃你,我们至于老是给你打电话,还这么愁你的亲事吗?你别瞎想。”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悦悦还需要我照看呢!”
她说完就迅速转身离开。
齐凌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也没阻拦。
这么多年,他受够了父母两面的做派,这一次回家也更让他清晰地认识到,相比于齐悦的哭闹,他坐完长途飞机后,还在雨里白白站半个多小时完全不足挂齿。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他走?
他以前一直不懂,现在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了,在他们给自己安排那场相亲的时候。
他想确定,可姚佩兰根本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那他不介意将问题直接摆在她面前。
只有将伤口撕开,他才能彻底痊愈。
*
第二天,齐凌背着书包下了楼,姚佩兰正好做了早饭,想招呼他吃,却看到他背着包,“这么一大早要去哪?我刚做好饭。”
“不用,我有点事要去市里的图书馆,顺便在外边吃。”
他昨天接到了江教授的通知,让暑假期间准备一个课题报告,跟如今金融体制改革相关,他需要查阅大量的资料,而在家里齐悦实在是太过闹腾,他昨天晚上在自己房间都能隐隐听到对方的叫喊。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出去学习。
可显然他的说辞并不能说服姚佩兰,“都暑假了还不好好休息吗?你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我们又不需要你挣多少钱。”
姚佩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就想将齐凌的书包拿下来,“出什么门!留在家里吃饭,我中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可她手刚伸过来,就被齐凌躲开了。
“妈,我们学校一个非常权威的教授要收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我争取到了候选名额,要是被选中对我的前途很有利,幸运的话还能留在他手底下攻读硕博,跟老师一样留校任教。”
齐凌这一回解释的很仔细,像是生怕姚佩兰不懂他的心思。
果然,姚佩兰一下就懂了,她想说什么,可齐凌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矮身在玄关处换鞋,边换边说,“妈,我时间很紧,就不跟你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