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全是对自家父亲孟冬的嫌隙。
对于自家父亲的愚昧无知,扶桑早就认清和接受了,所以她倒没有孟玄英这般烦闷。
扶桑劝说道:“三哥,你也别气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咱们的这个爹,是真的靠不住,我现在只求他不给大家惹来横祸,别的再也没了指望。”
扶桑沉思片刻又道:“这事还是得找个机会告知姑父,请姑父出手。”
孟玄英的眉头锁在了一起,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姑父会愿意帮我们吗?毕竟那可是亲王,能为我们这孟家四房这点小事出手吗?”
扶桑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他们的父亲平时没少在三哥面前灌输的身份门第悬殊的观念。父亲自己在家里不受重视,搞得几个孩子也渐渐和孟家疏离。
如今这般孤立无援,其中又何尝没有父亲自身的原因呢?
她开口道:“姑父虽贵为亲王,但是如果孟家有难,他又怎能不出手相帮,阿爹如果获了罪,孟家都要受到牵连,那作为孟家姑爷的王爷,又怎么可能一点影响不受?”
“三哥,你一定要记住,身在孟家这样的家族,虽然我们是侧房所出,但是旁人不管我们在家族里是什么地位,只会记得我们都是孟家人。即使京城的祖父他们不愿和我们相亲,但是他们阻止不了外人把我们和他们捆绑在一起。”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就和我手拿着的这份人丁册一样,虽然这上面的人名一样,他们或许只是一些埋头苦干的穷苦百姓,但是他们的兴衰,也足以影响一个朝代。”
“蝼蚁撼动大树,虽甚是艰难,但是也绝非不可能。阿爹现在就如同撼动孟家的一只蝼蚁,虽很不起眼,但也不容轻视。至于两位师爷,那可就是撼动我们四房的两只猛兽!”
见孟玄英脸色凝重,世事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即使他现在还未涉足权力斗争,但是这些道理扶桑也必须提前讲与他知。
当孟玄英骑马奔向锦官城的那一刻,扶桑这一世的战斗号角就将吹响。
她继续凝重道:“孟家能有今日之成就,并非一朝能够达成,那是祖辈们辛辛苦苦奋斗百载才留下的基业,如果阿爹出事,孟家这一代和下一代也就算完了,从高处跌下易,可从低处往上走,那又是何其艰辛。”
“所以姑父不会不管,即使姑父不管,姑母为了母家的命运,也必然会出手相助。三哥,你永远要记住,我们想要往上爬,不管孟家其他人从前如何待我们,我们也必须巧妙地借用他们的力量。”
扶桑并没有胡说,或是故意说得严重些吓唬孟玄英。
上一世,父亲获罪后,孟家老小的仕途的确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大伯本有望升至二品大员,后却去了翰林院做了编修,二伯虽后来维持着自己四品的官位,但是一道永不升迁的口谕也使他成了朝中无人问津的冷灶。
即使没有后来的满门斩首,京城孟家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最终也会淹没在历史进程的长河中,或留下寥寥一笔,更可能的却是无处可寻。
扶桑讲完,孟玄英虽依然一脸凝重,但也泛出一丝崇拜看着她道:“小九,我现在越来越肯定,前世你一定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你今天讲的这些我连想都未曾想过。你放心,这几日我便找个由头去趟锦官城,把县衙里的事情告诉姑父!”
讲了这许多,扶桑感觉有些乏累,往事就如冰刺一般,悬在她的心头,虽未刺穿心脏,却也日日夜夜冷冽地扎得她不得舒畅。
孟玄英见她抬脚要走,蹲下身子,一双清澈而炙热的眼睛盯着扶桑,郑重地说道:“小九,不管你这一世想要做什么,三哥都会陪你一起,哪怕万劫不复!”
关于上一世,扶桑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孟玄英,但是想起他的承诺,她又觉得三哥或许已经猜到自己要做什么。
面对这样的孟玄英,扶桑知道,一旦开始,便没了回头路,以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得万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