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孟玄月对扶桑来说,是长姐如母,给予兄妹几人,细致入微的温暖,那种温暖是润物细无声的,但是又能让人不时想起时,依然会残存在身体里。
那么,孟玄英对孟应钟来说,那就是长兄如父,在成长的过程中,孟玄英给予孟应钟的陪伴,就像是他泛舟在无尽的长河,河水大多时候沉默不语,却也陪着他时而平静的默默前行,时而又狂风巨浪般带着他快速奔向下一个远方。
扶桑还记得,上一世,三哥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京中,八哥从此就像失了魂的亡灵,在世间游荡。
那日京郊燕山,狂风从北地呼啸而来,吟唱着邪魔野鬼的调子,鬼魅在那一刻,随着山间被肆意扬起的尘土,化为有形,在山谷里群魔乱舞,使燕山晴朗,明媚,爽朗的山谷,瞬息之间变得如地狱一般黑暗。
暴风扯着扶桑的衣襟,如刀削着她的头皮,尘土似兵器,袭击着她的双眼,树枝随风摇曳着,似要脱离树干随风而去,树枝间,燕雀辛苦筑起的巢,也轻易被风带走,枯枝野草,都随风纷飞而去,头顶的太阳,也在一片混乱中,躲藏着看不出一点影子。
孟应钟一身素服,苍髯如戟,孤身一人矗立在山头,纵是狂风吹散了他的头发,裹走了他的体温,他依旧苍凉望向北方,那是三哥在的地方。
他目光未曾偏移北地,只是极轻地说了那一句催人断肠的话:“小九,三哥走了,八哥从今也就死了。”
直到今日,即使一家人都还好好地和她生活在一起。
扶桑每每忆起前世八哥的黯淡无光的双眼,再看到八哥现在清澈的眼神,依然钻心刺骨地疼。
上午见着杜姨婆在院中哭闹了一番,孟应钟小小的年纪,也看出了她有对这间书房志在必得的想法。
孟应钟就觉得,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家哥哥的书房,就要被坏人占去了,他要帮三哥好好地守护好阵地。
他拉着扶桑一同进了书房,就连到了吃午饭的时辰,他也不肯出去,最后还是巧月送来了吃食。
扶桑见八哥,颇有几分要赖在这里,誓死捍卫的决心。
虽然这样做其实没有多大的作用,但是扶桑也依然愿意在这儿陪着孟应钟,上一世,她对他的亏欠,就算用一辈子,也没法偿还。
像今日这样的陪伴,她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兄妹二人一整个下午都在书房里,扶桑认真地练着还有些扭曲的字,孟应钟拿着一册《论语》看似在认真地诵读,实则心思全然不在书本上。
孟应钟大声诵:“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言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诵完此句,低头练字的扶桑就听孟应钟沉沉一叹气,仿佛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扶桑打趣问道:“八哥,此句怎解?”
孟应钟把手背在背后,颇有些学堂老先生的意味,认真地朝着扶桑解释道:“孔夫子说,弟子们在父母跟前,就要孝顺父母,出门在外,就要孝顺师长,言行要谨慎……还有余力的话,就要去学习文献知识。”
扶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八哥的《论语,已经背到《子张》篇了,怎的今儿又重背《学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