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已经开始有人收拾行刑的残局,人人面上虽然严肃,可唯有他们自己知道心底有多恐惧害怕。顾令位列五品重要官员,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如此结束了生命,死前颇为光彩,死后声名狼藉。
石阶下方,远远便望见一道一等宫婢服饰的身影,墨云箫仿似随意扫了对他低头见礼的青茉一眼,待走到同她一条水平线时,有意无意地对她道,“隐尘的一往情深,莫辜负为好。”
青茉闻言掩饰了心中的惊诧与惧怕,颤颤巍巍地垂首应“是”。
晨阳宫暗香依旧,终日不见阳光,可屋内却如同白日一般亮堂。
雪令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在外人面前不善多话,对于这种男女之间复杂琐碎的事情更是摸不着头绪。等帮着休临把风琴然送到晨阳宫后,就自己先去料理明罗部的事了。
休临洒然一笑,拿起茶壶为风琴然斟了一盏茶,“来!这可是泽川云雾山出了名的云雾,尝尝看如何?”
风琴然观了一眼茶色,绿色正浓,的确是不可多见的稀世珍品。她不接茶盏,反问,“你不是不喜喝茶?”
休临幽幽而叹,“我是不喜,但我的阿雪宝贝不能没有茶喝。”
闻言的风琴然抿唇轻轻一笑,“原来如此!”话落看了一眼休临,挑起好看的眉头,“今日我不想喝茶。”
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休临放下那杯云雾,对外清声吩咐,“欲远,去冰窖中拿几坛梅花酿!”
欲远在外应“是”,身形一闪,立刻往冰窖奔去。
良久,欲远抱着好几坛没有开封的梅花酿走进来。
两人各自开封一坛,紧接着是一声清脆响亮的碰杯声。
风琴然只觉得好久都不曾这般痛快饮过酒,她边慢慢品酒,边望着天上皎洁无暇的明月,月儿满满的,比玉盘还要圆上几分。她笑叹,“如果世间所有人和事都像这轮明月圆满该多好!”
休临也同样向明月方向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惆怅和讽意,“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你自己尚且做不到尽善尽美,哪能要求明月一直圆满?”
他这句话一语双关,风琴然自然懂得内含的那层意思。
只见休临放下梅花酿,继续道,“文煜临走前,特意让我交代你一句话。他说,既来之,则安之,此安非彼安,是故应忘忧,人情虽可贵,莫忘心何处。”
风琴然认真听着,眉眼清淡却又散布着一层薄雾,不发一言,抱起酒坛子又抿了一口梅花酿。
休临看着风琴然,一番话颇为语重心长,“阿然,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少主,就应该抛开除却幻族的一切,别人再如何,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无论是我,还是少主,都不希望你活的如此忧思反复和愁眉不展。”
风琴然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当初你受辰族主威胁,关键时候也出卖他,这笔账他至今仍未清算。”
没想到休临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实话,原本无比沉重紧张,却在他一开口转化为了谈笑风生,潇洒自如,“清不清算不是由我说了算,是少主怎么想。他至今不动且重用我,是因为辰族无人可托付重任,他用我的同时,手里拿捏着我的把柄,让我不得不从。”
眉间忧思又多了几分,风琴然不解,“为什么?你们从前虽是明面上相对,可暗地里是一体,他不可能不明白当初你因受迫无奈才透露消息,若是我被威胁用我最心爱之人的最宝贵的东西去换,我也会答应的。连我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何他就是不能像之前那样信任于你?就算之间有隔阂,也不至于如此防范。”
“若换成别人,这样做或许早被少主伤了心。可我任游天地间久了,不会在意这些。”休临眸色清清淡淡,拍住风琴然肩膀,一字一句郑重道,“今日我说的多了些,你可以转头就忘掉。无论如何,你只需要知道,少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即便,是用最残忍最极端的方式。”
为了她好……真的只是为了她吗?
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一定是对的吗?
虽然墨云箫说江山不配,可风琴然依旧清清楚楚记得他当时说出“江山美人不可兼得”的迷茫冷意,那不是假的。他也不是十分确定她和炙手可热的江山倒底孰轻孰重,或许他的执念太深,一直认为她在他心中占据最重的分量,其实不是。
顾令之死,就是最好的例子。直到这一刻,风琴然才真正认识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权位者的冷血无情,也在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发生时,彻底看清楚一个被仇恨席卷身心的人有多么让人心生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