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后,白昼一天比一天长。可谁说寒冬时节,不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这个冬天比往年都冷,就连泽川这南方暖带,都飘起了雪花。冷到街头几乎没人敢出行,只有屋里有几分热度。
寒岐轩特意叫仆从为各屋新增几个小火炉。姑姑服用了汤药,被阿爹灌输灵力后,意识逐步苏醒。
玉轻然记得,姑姑醒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轻然,你要答应联姻。”
玉轻然原先惊喜的脸庞瞬时石化,唇边的微笑勉强挂立,“姑姑……你说什么?”
芳吟支起自己这副孱弱身躯,哀叹说:“你不要怪你阿爹,他实则非常疼爱你。让你嫁给岐轩,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的遗愿,你阿爹不过是替我达成愿望,才无奈逼迫你。”
姑姑说,就算此时清醒,也不剩多少日子。心病是在离开幻族之前便有的,因为姑姑曾联合司神一起查探缘因壁,亲眼目睹她与墨云箫的未来命运。
以一块墨玉开始,以玉之粉身碎骨结束。
这个结果是姑姑心病的源头。想护侄女周全,却下不了狠手;想随遇而安,却日夜梦到浑身血淋淋的侄女。
在日积月累的刺激下,姑姑的心病越发严重,发色枯黄,身形消瘦,脸面无采,大脑逐渐消沉自闭,行动受到阻碍。
身怀对兄嫂的愧疚,以及无法与晰王相守的遗憾,姑姑的精神与身躯只能日渐衰弱。直到今日,油尽灯枯,濒临极致。
这场婚事的真相,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像猛然轰炸的火药,敲炸在玉轻然脑后。玉轻然只闻得耳边阵阵嗡鸣,杂乱无章。
身边万事万物都安静非常,静到每个人的呼吸声都那样清晰响亮。
芳吟对着呆若木鸡的玉轻然,虽是费力出口,却是满心期待,“轻然会帮姑姑达成遗愿的吧?”
玉轻然渐渐从迟钝的木偶中脱离而出,看向身旁的每个人。人人都把期冀寄托在她身上,用恳切与悲凉的目光温和地直视她。寒岐轩是,泽川帝是,阿爹是,阿娘也是。
“我……”
玉轻然不知如何出口,有些话一旦说出,会覆水难收,要承担一辈子的后果。
答应与不答应,都是错。
家国不能两全,不成想,亲情与爱情也终难两全。
阿爹说,两全其美是无数人幻想出的美梦,人总要学着清醒。
舅舅说,像他们这样的皇权人家,婚姻从来不是自己作主。
姑姑说,缘因壁主天下姻缘命格记载,正因为她前世劈断那根红线,缘因壁上再无她的姻缘记载。她与墨云箫,都是两个没有姻缘记载的存在,强势在一起,会不得善终。
玉轻然不是不听话的坏孩子,她重情又重义,只是在想,事情没发展到最后一步,或许还有转机呢?
“姑姑,我不怕粉身碎骨,我只想守着我爱的人度过一生,我很幸福……”
芳吟充满期望的眼神渐渐丧失光彩,玉朝弦的目光冷淡许多,寒歆韵心疼落泪,背过身不忍再看,泽川帝叹息闭眼,寒岐轩眸光似雾,紧抿唇不说话。
玉轻然在她最亲和敬爱的姑姑面前双膝跪立,“侄女今生认定了墨云箫,与他已有夫妻之实,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求姑姑成全!”
一句求姑姑成全,一个磕地响头。
久而久之,玉轻然的额头由淤青转为紫红,直到血肉模糊了众人的双眼。
寒歆韵扑过去猛地一把抱住玉轻然,心疼地道:“小然,别再磕了……”
玉轻然默不作声地推开寒歆韵,继续往下曲身磕头。
是她不孝,明知姑姑待她如亲生女儿,明知气质绝然的姑姑衰老至此都是为了她,明知大家都想让她平安无恙地活着,她却不懂事地一意孤行。
但墨云箫也是她看作至亲的人,让她牺牲掉世间唯一爱她敬她护她宠她的墨云箫,她真的做不到……
芳吟靠着轮椅疲惫地闭上眼,哑声道:“轻然,你可知我在缘因壁中还看到了什么?”
玉轻然停止了叩首,抬起血迹斑斑的额头,与芳吟对望。
芳吟痛心疾首地道出真相:“他双目灵瞳开启,坐上了天地间最尊贵的那个位置,娶神界红鸾星君为妻。你仅是一届凡胎肉体,他根本不会记得你!”
玉轻然一点也不信,摇头说:“不会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