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滴开始密集落下的时候,秦窈以“虽然秦思妩执意要为母赎罪,但她实在不忍心亲眼看秦思妩如此遭罪”为由,让节度使府上的婢女,带自己安置去了。
留下秦思妩被钉在原地,很快被打湿了衣发,湿冷一片。
雨越下越急,秦思妩却只能挺直腰背生受着,豆大的雨滴重重地落下,砸在她娇嫩的脸上,像是一记记耳光,不但打的她脸皮生疼,亦打得她好不容易拼凑起的尊严,再次摇摇欲坠。
江沁禾于心不忍,从婢女手中要来一把伞,替秦思妩撑在头顶,劝她道:“雨越下越大,大小姐快起身回去吧,有那份心意便是,任凭在这里淋雨,是要生病的。”
秦思妩忍下胸口的不甘和屈辱,抬头冲江沁禾虚弱又温柔地笑了笑:“多谢姑娘好心,只是,我才说了要为母赎罪,便天降大雨,兴许是上天有知,正在考验我的诚心,我怎能半途而废。”
说着,便推开了头顶撑着的纸伞,任凭雨水重新打在身上。
今日这场“罚跪”是逃不了的,但苦也不能白受。
既然秦窈要看她的诚心,她便让她看个够。
秦窈能利用鬼神之说,她自然也可以。
她要让大家知道,眼下这场雨就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只要自己能撑到雨停,便能说明上天已经原谅小冯氏的罪过,她已经赎完了罪。
往后她便能从换女一事中彻底解脱,谁也不能再以此事指摘她什么了。
秦思妩的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掌心肉里。
只要自己撑下去,今日的羞辱,以及兆京夏狩那次,和杀母之仇,这些终有一日,她会一一讨还回来的……
头顶的江沁禾,看着秦思妩苍白的脸色,以及温柔而又坚定的笑容,既心疼,又愧疚不已。
自己之前竟然被秦窈误导,竟然怀疑秦思妩不孝,现在再看,这哪里是不孝?分明是又孝顺又明事理,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你真是太好了,都是安阳县主她……”
江沁禾忍不住赞叹秦思妩,可惜一时词穷,脑海里只能想到“太好了”这三个字。
说到秦思妩的“好”,她便下意识又想说秦窈的“不好”,但转念一想,秦思妩眼下跪在雨幕里,实属是自愿代母赎罪,并且秦窈也说了她可以随时起身,好像也不能把此事怨到秦窈头上去……
江沁禾话说到一半,只能又悻悻地住了嘴。
倒是秦思妩突然反过来劝江沁禾道:“姑娘也去歇着吧,你一路随绣衣卫匆匆赶来,想也十分疲惫了,不必陪我一起淋雨。听说姑娘也是个医者,随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探讨医术。”
江沁禾瞬间感动不已。
秦思妩又劝了她几句,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后半程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玄度,神色复杂地看了秦思妩一眼,也被父亲派来寻他的人叫走了。
这场雨一直从巳时下到了深夜,这才渐渐变小。
秦思妩起初还能脊背挺直地跪着,渐渐地,体力和体温都有些难以为继,便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只能狼狈地蹲坐在地上。
直至此时,秦思妩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要用力咬住舌尖,才堪堪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好在雨终于停了。
江沁禾和其他几个婢女,老早就候在了一旁,个个手里都捧着薄被布巾,热水和暖炉也早已经备下,时刻准备着,随时上前扶起秦思妩。
秦思妩她缓缓吐出吊着自己的那口气,正要放任自己晕死过去,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皂靴。
皂靴的主人,用清冷到有些无情的声音说道:“把人带下去看管起来,不准人照顾,不准人为她诊治,亦不准她自行用药。若她自己熬得过去,那才是老天爷真的原谅了她们母女。若熬不住,便是老天爷要拿了她的命去。”
岭南的秋季又湿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