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平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心里轻轻抽疼起来。

如果说这个姑娘此刻就这么嚎啕大哭，他或许还觉得好一些。可她就这么笑着，温柔又内敛的落着眼泪，他就觉得，这人太让人心疼了。

他轻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前。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他不再出声，只是感觉这姑娘的眼泪，悄无声息湿了衣衫。

他才发现，原来沉默不语，或许比喋喋不休，更有分量。

苏墨靠在少年怀里，她听着他的心跳，依靠着他，她生平头一次觉得，原来心酸和悲伤，是可以被化解的。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和安稳，驱逐了她内心里那份挤压已久的阴郁。

“小的时候，我娘身边的嬷嬷同我说，人小的时候很多东西，是要影响长大一辈子的。”

“她瞎说，哪儿有一辈子的影响都改不了的事儿？”

“是啊，”苏墨慢慢道，“霍俊平，我觉得，如果你对我一直这么好下去，好很久很久，我可能就不会总是患得患失，总是担心这儿担心那儿了。”

霍俊平抱着苏墨，他听着她的话，扬起嘴角。

那片刻，他居然没想起他们所谓的约定，也没想起未来，他就是觉得，要是苏墨能高兴一点，能不要这么把眼泪压在笑容下面，能够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那么他对她一直好下去，也没什么妨碍。

于是他勾着嘴角道：“行，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苏墨低笑出声。

霍俊平叹了口气，他摸着苏墨的头发，有些无奈：“你说说，养成你这样的脾气，得是受过多大的委屈？”

“也没多少委屈的……”

“那你说来听听，张之月是怎么进你家的？”

霍俊平问了，苏墨也没隐瞒，她就细细同他说起她家来。她的过往，她小时候一桩桩，一件件。

她没有半分遮拦，她算计着进叶家，她算计嫁妆，这些事儿，她没有半点遮掩，因着她知道，霍俊平不会在意这些。

霍俊平听她说着，一面听一面笑，时不时夸一句：“你厉害啊。”

他们两一直说到深夜，这才睡了。她说她想她娘，这么多年，她怕张之月不高兴，和她娘待的时间太短。

他劝着她没事儿，以后会见到的。

她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便睡了过去。这时候她脸上全是眼泪，睡着了以后，还抓着他的袖子，猫儿一样靠在他身边。

霍俊平静静瞧着他，他在黑夜里，借着月光看她的面容。

他突然觉得她长得有点好看。

她似乎是瘦了一点，五官都立了起来，她皮肤也在霍家养好了许多，在月光下流淌着浅浅的光。

霍俊平不知道怎么，他突然起了一种很想亲亲她的冲动。

罢了，现在还不是时候，霍俊平低低的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月光，悄悄地抱了抱她。

第二天早上，苏墨起来，霍俊平出奇起得早，他坐在门边，看着她选了套素色衣衫，他忙道：“这套不好看，选套好看的。”

他替她挑了一套浅粉色的笼纱长裙，然后同她商量着上了妆容。

甚至于他还亲自拿了画笔来，认认真真替她描了眉毛。

苏墨有些奇怪他这是做什么，但她想着他要告诉她，便会告诉她。于是她始终没问，早早去了了铺子里，查看了一圈后，便提前回了侯府用午饭。

她揣测着霍俊平想做什么，思来想去，无非就是这人要带他去做点什么，她也想不透他要做什么，等到了侯府，她下了马车，同红玉道：“小公爷今日可用心听学了？”

红玉听了话，抿了抿唇，笑着没说话：“听说用心了。”

苏墨点点头，她往大堂走去，刚踏入院门，就听见周边全是鞭炮声响起来。她吓了一跳，随后就看见霍俊平跳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刘承羽和陈勋，刘承羽抬手甩出一副上联，上面写着：福如东海一世平安，然后陈勋甩开了下联，写着：寿比南山事事顺遂。

接着霍俊平拉开横幅：贺寿大喜

苏墨愣了愣，随后她就看霍俊平朝着她走过来，手在她肩头习惯性一搭，高兴道：“生辰快乐啊苏墨。”

苏墨抿起唇，她想遮掩一下笑意，却是克制不住，嘴角微微弯着：“让郎君费心了。”

“别虚伪了。”霍俊平轻嗤道，“心里乐开花了吧？”

“郎君。”苏墨认真道：“总归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霍俊平这才高兴，他大笑着领着苏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周毓坐在大堂上，芸芸站在她背后，朝着苏墨瞧了过来。

苏墨愣在原地，周毓抬起头来，瞧见呆了的苏墨，便笑起来。

“俊平特意让侯爷夫人去了府上请我，”周毓说话温柔，“让他们费心了。”

“娘……”

苏墨颤抖着声，赵之语在旁边笑了：“还站着做什么啊？”

赵之语温和道：“还不去和你娘说几句话。”

苏墨没说话，她疾步走上前去，到了周毓面前，她就这么站着，好久后，才颤抖着声，再叫出一声：“娘……”

她原本以为，嫁了人，她大概就不大能见到周毓了，谁知道不过是过个生日，她便又能见着。

周毓被她情绪所感染，也有些伤怀，叹了口气，却是道：“本来是来给你庆生，倒把你惹哭了。”

“女儿……女儿这是喜极而泣，”苏墨赶忙笑起来，她转过头去，看着赵之语和霍启安道：“让公公婆婆费心了。”

“这算什么费心？”赵之语笑着道，“俊平年年生辰都折腾，你来了霍家，也是个孩子，头一次过生日，我还觉得简陋了。”

“不简陋，”苏墨心底有说不出的情绪涌现上来，她拼命摇着头：“很好了。你们对我……很好了。”

头一次有人为她过生日。

头一次有人为她做这么多。

“好啦，”霍俊平走上前来，搭在她的肩上道：“你娘这次要过来住上七天，你有的是时间，今天呢，听我安排，保证你过得高高兴兴，嗯？”

“好。”苏墨想都不想，便应下来，“听郎君的。”

所有人笑着落座，有刘承羽和陈勋两个活宝在，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等吃过饭，苏墨便同周毓一起进了房里聊天。周毓说着苏府，她话语里很平和，可见这些时日过得不错。苏墨放心下来，便同周毓说霍俊平。

苏墨出来时，霍俊平和刘承羽、陈勋三个人站在门口，正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苏墨一出来，刘承羽和陈勋立刻道：“嫂子好。”

苏墨有些羞涩，她低头应了一声，随后站到霍俊平身后去，小声道：“郎君。”

“走，今天我带你出去玩。”

霍俊平高兴道：“你以往肯定没见识过，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好玩的事儿。我早该带你出来花花钱的。”

苏墨抿嘴笑了，霍俊平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道：“今天我可带了许多银子，咱们大方花！”

苏墨听着，轻叹了口气，但瞧着霍俊平眉开眼笑的模样，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抿了抿唇，便笑着没说话。

霍俊平领着他们一行四人，首先就到了一家斗鸡的场子。苏墨跟在他后面，觉得有些新鲜，霍俊平大摇大摆走进去，同苏墨道：“这里就是平时斗鸡斗蛐蛐的地方，你买了鸡或者蛐蛐，然后大家一起压住。我的鸡是这儿的鸡王，当初我花了千金购下的。”

说着，霍俊平带她到了一个金边笼子面前，小厮守在附近，霍俊平给了他一锭银子，小厮连连道谢，随后将金边笼子里的鸡抱了出来，霍俊平抱着鸡，同苏墨炫耀道：“瞧见没，这就是我的鸡，金元帅！”

苏墨抿着笑：“它叫金元帅？”

“对，”刘承羽立刻接道，“我和陈勋取得名字，本来俊平叫它铁将军，可铁哪儿有金阔气？将军哪儿有元帅风光？”

“有理。”苏墨点点头，霍俊平抱着鸡，同她道，“走，我带你斗鸡去。”

他们一行人熟门熟路到了斗鸡的场子，苏墨就看见霍俊平给这金元帅放在边上，认真擦拭着毛道：“宝贝，今天爷可就靠你了，你要好好打知道么？回来给你最上等的粮食吃，乖。”

说着，霍俊平还低头亲了它一口，苏墨用团扇遮着笑，等霍俊平走过来，她轻轻拍了拍他道：“脏死了。”

“哪儿呢？”霍俊平赶忙道，“金元帅天天有人给它打理的，和一般鸡不一样，不脏。”

金元帅脏不脏苏墨不知道，可它的确和一般的鸡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