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体型不算特别大,和对面的肥鸡比起来要精壮许多,它上了场,整只鸡精神抖擞,器宇轩昂,傲慢踱着步子,那目空一切的神态让苏墨忍不住笑:“这下我可真信这是你养的鸡了。”
霍俊平知道她是在埋汰他,冷哼了一声,而后两只鸡便打了起来,对面的肥鸡朝着金元帅急速冲来,金元帅灵巧围着场子开始迅速绕圈,苏墨皱着眉头:“它是不是怕了?”
“怕什么怕!”霍俊平有些激动,“元帅,冲!别怕!冲啊!”
周边喊成一片,苏墨在这气氛下,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激动。她开始忍不住给金元帅加油,旁边霍俊平将银子放进她的手里,催促道:“快,下注下注!”
苏墨有些懵,霍俊平就从她背后拉着她的手,“啪”就按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台子上,然后霍俊平就伏在她身上,激动道:“元帅!对!快,揍它!揍它!”
“揍它!”钱放了下去,苏墨顿时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她开始期待着赢,开始怕输。于是她目光一直放在鸡上,和霍俊平一起给金元帅加油。
等金元帅猛地一啄,彻底把对方击垮,然后开始势如破竹,一路追着肥鸡在场子里跑之后,苏墨就和霍俊平一起欢呼起来。众目睽睽之下,霍俊平一把抱紧了她,两人一起高高兴兴道:“赢了赢了赢了!”
旁边刘承羽和陈勋也抱在一起,等了片刻后,刘承羽突然道:“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
陈勋回头看了看霍俊平和苏墨,这么十几年来正常表达兄弟情意的动作,突然就有些奇怪了。
两人放开,轻咳了一声,这时候苏墨才觉得不妥,赶紧退了一步,同霍俊平道:“咳,刚才放肆了。”
霍俊平也有那么些不好意思,但他不能表现,若是表现了,就更尴尬了,于是他赶紧拍拍苏墨肩膀道:“无妨,我们兄弟都是这样的,你来了就把自个儿当我兄弟就行。来来来,快把我家元帅抱过来,可把小宝贝吓坏了。”
带着苏墨斗完鸡,霍俊平便领着她去了赌场,一行人在赌场里赌得昏天暗地,苏墨激动压着大小,摇着骰子,还学会了打麻将,等赌完出来,天已经晚了,一行人去酒楼里喝酒高歌,接着霍俊平来了兴致,干脆就带着苏墨和刘承羽陈勋等人一起出了城。
苏墨不会骑马,霍俊平三人却是纵马惯了的,霍俊平便让苏墨坐在前面,自个儿揽着她,然后带着两个兄弟,一路驾马出了城外。
苏墨坐在马上有些颠簸,夜风夹杂着寒意,身后的人温度却让整个夜晚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的发丝轻轻拍打在她的脸上,她看着辽阔的夜空,看着广阔的土地,听着周边蛙声蝉鸣,还有身后刘承羽和陈勋的高歌。
她感觉到天高海阔,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就要呼啸而出。
“来来来,”刘承羽在后面追着霍俊平,大声道,“俊平来一首。”
霍俊平听着大笑出声:“就是想骗你爷爷唱几声。”
“嫂子在,”陈勋追上来,笑着瞧着苏墨道,“嫂子想听,对不对?”
“哟,是呢,”霍俊平低下头来,“我家小娘子还没听过我唱曲,来,今天我为你唱一首。”
苏墨听着,脸有些红,她以为这时候,按着霍俊平的性子,他应当是要唱点逗弄她的曲子的,然而却不想,少年忽的高喝一声,开口却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他的歌声很嘹亮,带着说不出的少年轻狂,好像是这世上什么忧愁、什么烦恼,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只有那少年人的狂放与骄傲,引得她随之热血沸腾。
而后听他猛地提声:“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说着,他低头,笑着瞧着她,他眼里落着星光,声音里带了温柔,低低开口,“与尔同销……万古愁。”
苏墨心里狂跳不已,她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旁边刘承羽和陈勋大笑起来:“嫂子害羞了。”
苏墨急了,她轻轻啐了他们一口,低声道:“孟浪!”
“听到没,”霍俊平抬了眼,斜睨着旁边两人,似笑非笑道,“我媳妇儿说你们孟浪呢。”
“俊平,嫂子哪儿是说我们孟浪,”刘承羽赶紧道,“说你呢!”
一行人胡说八道的掰扯着,马跑累了,他们到了郊外河边,霍俊平翻身下马来,一伙儿人在河边走了一会儿,霍俊平怕苏墨走不动,便让她坐在马上,他牵着绳子,领着她慢慢走。
走一段路后,他们看了看时间,陈勋到了家里门禁的时候,刘承羽便领着他一起走了。两人走之前,给了苏墨礼物,陈勋恭敬道:“嫂子,生辰快乐。我们这位兄长,看着虽然不着调,但却是个十足的好人,小弟祝你们白头偕老。也祝您高高兴兴,一生顺遂。”
“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霍俊平不高兴踹了他一脚:“赶紧走了,小心你娘又揍你。”
陈勋笑呵呵走了。霍俊平看着坐在马上的苏墨,想了想道:“唔,再玩一会儿吧?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呢?”
“听郎君的。”
“那我教你骑马吧?”
霍俊平温和道:“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个事儿,不会骑马不成。我牵着马,你感觉一下。”
苏墨说好。
然后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马上,一个牵着马,走在回城的路上。
霍俊平给她唱歌引路,这次他唱的歌是个小调,温柔又平和,搭配着月光,让人瞧着,觉得这世界都多了几许温柔。
“郎君啊,”苏墨忍不住开口,“等明年,我还过生日吗?”
听到这话,霍俊平笑了。
他回过头来:“你傻,生日当然是过的。”
“以后每一年,”霍俊平转过头去,随口道,“我都给你过。年年不一样,年年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苏墨低笑着没出声。
她心里却是想着。
好呀。
她好想一直这样生活,有个人在她前面,给她牵着马,给她唱着歌,让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霍俊平,”苏墨低声喊道,前方的男子回过头来。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怎么了?”
苏墨心中斟酌了半天,这才将心中的疑虑说出了口:“那天,雍王跟你说了什么?”
霍俊平很是失落的说道:“你就是要问我这个?”他还以为苏墨要对自己告白了呢,没想到却提起了这个沉重的话题。
苏墨看着霍俊平好像心愿落空的小孩子,不解的说道:“没错啊,那天雍王走后,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每日读书习武,也不再需要别人催着了,也不偷懒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俊平停了下来,将她从马上扶下来,看了看她穿着的笼纱长裙,将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铺在了草地上,拍了拍,示意她坐下来。
“苏墨,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只是吃喝玩乐,却没想到终究要变得独立起来。”霍俊平看着星空,有几分感慨的说道。
“丞鸿瑾说皇上已经盯了永城侯府许久了,这次城阳侯就是得了皇上的意思才会如此大胆。”霍俊平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设想的一切都是真的,就算这次我们躲了过去,可是谁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或许是下个月,又或许是明天。”
苏墨静默,这一天终究还是快到了,霍家家财万贯,这在国库充盈的时候,本无大碍,只是如今国库空虚,怀璧其罪,皇上自然会开始寻找一切可以下手的家族,“这事,我们是不是需要同公婆商量商量?”
霍俊平低声道:“雍王,给了我一个机会,去西南。”
“西南?”苏墨莫名的觉得不安,她问道:“西南,不是战事正在吃紧吗?”
“莫非,雍王让你去战场?”苏墨不敢置信的问道,雍王一定是疯了吧,才会把霍俊平派到战场上,那不是让霍俊平去送死吗?
霍俊平看着一脸担忧的苏墨,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说道:“不必太过担忧,雍王不会让我去战场上的,西南的这场战争迟早都是会败的,徐将军不是李将军,他对西南了解甚少,皇上执意攻打,本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更何况倭人已经觊觎西南边陲许久,这次徐大将军若是败了,恐怕他们会借机进攻,抢了西南去。”
“西南的百姓苦不堪言,战争更是将当地所有的财政收入都掠夺了去,雍王想派我去治理西南之患。”霍俊平将西南的局势娓娓道来,脸上已经不见了当初相识的轻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
苏墨许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将这一切埋在心里这么久的,又是如何在雍王走后的那个下午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而后飞快地成长成现在这个模样,这一切她都不得而知。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打算告诉公婆了吗?”苏墨问道,“这一切,你不会就想这样悄悄的承担下来吧?”
霍俊平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苏墨,我没有告诉你和爹娘的主要原因是,我还没能通过雍王的测试呢。”
“测试?”
“你以为那雍王就是个傻子呀,随便一个人他都能够把西南交出去?可是要层层测试才能行呢。”霍俊平嗤笑,其实他倒是更希望雍王是个傻子,因为兵书真的是太多了,他觉得他看不完了,虽然并不知道最后的测试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但他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
苏墨点了点头,看着脸上挂着淡淡愁绪的霍俊平,拉过他的手,说道:“郎君,你便安心的去准备吧,若是能够通过雍王的测试,前往西南,也只管放心,我会在京城把一切都顾好的,你且放心前去,后方有我呢。”
霍俊平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嘴角挂着笑,“好,那我就放心了。”是一种安心,看到她,和她在一起,无论多么未知的以后,都不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