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泽仿佛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放开了桑衿的肩,退后了两步,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看向门外。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禹城即将宵禁,就算是王府,除却要事和急病,一般也不会走动。
晋泽如梦初醒,长长出了一口气,回身坐到矮几前,低声说:“呈进来吧。”
桑衿靠在门上,觉得自己手心沁出一丝冷汗,后怕令她眩晕。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接过那封信拆开,抽出里面的雪浪笺。
笺纸折成方胜,十分厚实。她拆开一看,是一张白纸。
空无一字。
她扫了一眼,便立即将信笺折好,原样放回信封中,然后抬头看着晋泽,说:“王爷有急事召我回府,恐怕我一定得回去了,还请见谅。”
晋泽的手按在桌上,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着。他强自抑制自己,没有再看她,只将自己的脸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清风朗月,唇角露出一丝惯常的笑意,声音温和而平静,清清楚楚地说:“夜深露重,一路小心。”
夏日天空明净如洗,一颗颗星辰镶嵌在夜空中,碧绿硕大。
桑衿踏着星月之光回到桑府,顾伏桦果然和桑峰在书房中商讨军务。
头顶四盏凤翅攒八角细梁宫灯光辉灿烂,他已经换了一袭素纱单衣,纯净的白色柔软地流泻在他身上,在此时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洁净,如同高山落雪。
他那安静而清朗的姿态,在这样的静夜之中,让桑衿原本七上八下的心在瞬间落回了原位。
她穿过帷幔,轻轻走到他的面前,跪坐下来。
而他头也不抬,只问:“晋泽又怎么?”
她点点头,问:“王爷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在一旁,说,“不过听府中人说晋泽邀你见面,为防万一,才给你寄一封空白的信。”
桑衿默然点头。这一封空白信,有事就可以将她救回来,若没事她便可不加理会,一切都只看她自己抉择。
“晋泽他......已经开始调查了。”
“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妻,而且还是一个让自己蒙受了奇耻大辱的未婚妻,难免要敏锐一点。”顾伏桦神情平淡,若无其事,“他要是看见你,却一点都不在意,那才是怪事。”
“但以后可能会有麻烦。”
“不会再有麻烦,因为我会帮你解决。”顾伏桦说,虽然云淡风轻,但他说的话却就是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桑衿点头,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忽然觉得心中源于晋泽的那些心慌与悸动都消除了。在她预感中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也在这片刻间消弭于无形。
她安心地低头,微微而笑。
长夜寂静,两人相对而坐,桑峰早已倚在榻上歇息,在她前面的顾伏桦抬眼看见她低垂的面容,案上的宫灯在她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晕红颜色。她玉白的脸颊上,隐约透出一种桃花般的颜色,娇艳柔软,仿佛此时暗夜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春日正静静地绽放在他的身边。
他看见灯光在她的睫毛上,如同水波般轻轻一颤,他立即转开自己的目光,赶在她看向自己之前,将自己的眼睛转向案头。那里的琉璃瓶中,红色小鱼正一动不动地安睡着。
仿佛为了打破这种沉默,顾伏桦转而问起其他事:“之前说的,让你给我一个交代呢?”
桑衿顿时想起今日在击鞠场上,顾伏桦对她说的话。她帮助一个顾伏桦毫不认识的人,等于是暗地里借顾伏桦的势,简直是不把这个王爷放在眼里了。
她顿时感觉到比面对晋泽还要巨大百倍的压力,连呼吸都略微加快了:“王爷是桑峰的大人,亦是我的大人,对您,我尽忠,但彭英沙人才难得,埋没了可惜,身为朋友来说,也见不得黄金被尘土掩埋。”
“所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比较亲厚,而相形之下,我则比较疏远,是吗?”顾伏桦瞥了她一眼,说,“桑衿,你真是有情有义,亲疏分明。”
桑衿顿时觉得自己后背的冷汗都沁出来了,她下意识地辩解道:“王爷对我恩重如山,桑衿大约今生今世也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