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弦望着自己无名指那一线红,冷幽幽说:“我其实不大喜欢这个胎记。”每次望着他总莫名心中有什么裂开。
“胡说,多好看。”明朝清摸着他的手,慢慢帮他揉着指节,点着他的红线胎记笑着说:“玩过花绳吗?就像是红线绕着上面,这种胎记可是罕见,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当太子的。”
李星弦喃喃:“花绳?”
“是呀。”明朝清手腕翻转了下,“就是一根打结的小红绳,缠啊绕啊弄出漂亮的模样,我手笨总是弄不好……”
“你那里笨,回去我教你。”李星弦反握住明朝清的手,“可你没有。”
明朝清眨眨眼:“嗯?”
他握住明朝清的手说:“要是日后出现一个女子,手上也有这样的红线胎记,我会不高兴。”
明朝清哈哈笑,把自己掌心打开,掌心一点红晃悠,“喏,我没有红线,但是我有个红线团。”
她把自己掌心的朱砂痣给李星弦看,“你有胎记,我也有,我们有缘呢。”
李星弦指腹拂过明朝清那红线团,不免轻笑,“红线团?你这红线团倒是红的厉害,我最开始都以为是血迹。”
“对啊,第一次见着人都以为是血迹呢。”明朝清说,“我母亲说,我生下来就这样把手握的死死地。”
明朝清握拳给李星弦看,“这个掌心红线团谁都不许碰,天天捏着小拳头,就怕被谁摘掉了一样,吓得我母亲以为我手有疾患。”
李星弦蹙眉,忽而说:“你说这是我前世的执念?”他看明朝清,“我怎么不信呢?”
明朝清觉得李星弦看不起自个本事,明朝清就说:“那,那我送你一个梦。”
“梦?”李星弦疑惑。
明朝清指尖点了点那红线胎记,李星弦就见那红线胎记慢慢离开了自己的手指。
他微微怔住。
“不是没了,这小胎记承载你往世的执念,它会一直跟着你的,至少这一世不会离开你的。”
明朝清指尖再次一晃,那细细的红线就落到他的眉心,跟着,李星弦就合上眼。
明朝清打着哈欠,拍拍手戳戳李星弦的脸颊,“李十一,去梦点有意思的事吧……”
明朝清说着给他捏了捏背角,打了个哈欠,干脆就靠着他旁边睡下去了,明日蔡琅那头回来了,估计有的忙。
外面风驰电掣,熟睡下去的明朝清手随意落到床沿,静谧的屋子中,她掌心的那枚朱砂痣正慢慢的散发这黯淡的红光。
李星弦睁眼的瞬间,就感觉自己身在皇宫大内,他到处看着,仰头看着宣政殿三个字,深深的蹙眉起来。
梦吗?
他的梦怎么会在大内,明朝清不说能看到他的前世吗,难不成他前世也是皇室贵胄?
李星弦环视一圈,就在宫婢太监皆红眸低泣。
一道尖细声音响起,带着急促,“陛下要见十七殿下,内阁的几位大人到哪里了,沈夫子在何处了!快去催要快!”
李星弦忽而听着哭喊之声,就见着一个少年哭着朝着正殿冲,他下意思跟着进去。
屋子之中都是哭泣之声,李星弦朝着里面走,就见着卧榻之上倒着一位气息虚弱的帝王。
李星弦盯着那张脸,似觉得有什么相似。
那少年跪着床前骤然洒泪,“皇兄,十三哥,你在等等,你在等等,十一哥已经入京了,他马上就来了……你在等等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再等等,真的……他马上就来了……”
什么十一哥?
卧榻上的帝王抬手摸着哭泣的皇子,已然气若游丝,望着哭泣的皇弟,声音是在强打精神,“十七,记得我教导你的东西吗?”
名唤十七的皇子一个劲点头,“你教的我早就记住了,你是不是累了,你累了就好好休息,那些政务我来处理就是,马上十一哥就来了,十一哥来了,你就……”
说着十七皇子哽噎的全身颤颤,扑到床边哀嚎,“哥,你别,你别……你在陪陪我,我还那么小,怎么能做皇帝了,我做不好的……”
“慌什么,不要怕。”卧榻上的帝王抬手摸着弟弟的脑袋,“这两三年你不是做的很好吗,对不起,我不能让梨梨成为你的正妃……”
十七皇子摇摇头,“没关系的,没有关系的,梨梨不介意的,我知道你是要用姻亲稳定襄州百姓,我会娶那位姑娘的,不仅是我,我会保证,以后大宜每一位帝王,都会从襄王府选正妃出来。”
“直到大宜灭国,皇室将会同襄王府深情厚谊永世长存……我给你保证,襄王府不会有一个脏,我不会让任何抹黑十一哥名声的事情发生。”
“皇兄,你不要睡,想想李明薇,他来了,他回来了……”十七皇子握住皇帝兄长的手,“你看到他就会高兴,高兴了病就好了,他不会走的,他回来就不会在走了……”
“你为什么就不让他回来,明明他陪着你,你就不会这样的……你不要睡,你打起精神来,马上李明薇就入皇城了,十年了,你都不见见他吗!”
十七皇子哀泣低吼,“你再等等啊!你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要说给他听!他现在就在你不远的地方,你在等等!”
边上站着的太监被十七皇子的酸涩之言弄得泪眼婆娑。
“我累了。”卧榻上轻轻帝王,他别过脸,“我该说的都说了,内阁那头我也安排好了,我今日大抵就没了,丧事从简不要大操大办,省着的钱用到该要用的地方。”
“李明启!你别睡!”
名唤李明启的帝王直接合上眼,“好了,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皇兄……皇兄,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你,你在等等,十一哥马上就来了,他马上就来了,求你了,我求求你,等等他……”
边上的人忙让人把哭喊的十七皇子拖出去。
十七皇子哭着大吼,“李朝清,你在等等李星弦!”
李明弦被这一嗓子叫的心口剧烈晃动。
年轻皇子先叫了卧榻帝王李明启,朝清,应是这位帝王的表字。
嘴里已入城而来的十一哥先呼李明薇,星弦,那就是那位十一皇子的表字。
十七皇子惊声哭咽,“求求你了,你在等等他,求求你了,他当年离京只是因为寒门学子要逼着他为王,要夺你的权,他才走的!”
“他没有不要你,你等等他,你他娘明明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把他召回来,他就是变扭性子,他从来没有不要你,你他娘的居然不许他回京,你说你是不是作死!”
“我们有说过什么吗,你高兴不就好了,满朝文武谁敢和你这刺头,还有那祥瑞祖宗对着干的!”
“现在好了,你他娘的都要死了,都要死了,你明明那么想看他,和他说说话,都,都……”
十七皇子对着门口太医直接跪下,眼泪鼻涕爬的满脸都是,“我求求你,一定,一定要让他坚持到十一哥来,不然,不然十一哥也会死的,求求你了……”
“李星弦不可能接受十三哥死在他面前的,不能的,真的不能的,十三哥是他的命,求求你了,至少让十三哥和他说几句话,十年了,十年了,他们一面一个字都没说过,求求你了,至少保他们说会儿话好好,我求求你了……”
卧榻上的帝王听着外面十一皇子的低吼,只是静静的合上了眸子,眼帘视颤抖着,还有闪烁溢出,边上的伺候的人抱着个小木箱不停啜泣,却是一个劲忍着眼泪。
卧榻上的帝王眼睛已经模糊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哭了,还是已失去视物气力,“我、我……”
“陛下!”抱着小木箱的太监哭泣,“殿下,主子,等等,您在等等,马上十一殿下就来了,等等他,他千里迢迢的回来,您怎么忍心在他跟前闭眼的,您不是最怕十一殿下不高兴吗,您今日这样做了,他会生气一辈子的……”
卧榻上的帝王合上眼,无声说:“我、不敢见他……”他放在被褥上手始终紧紧捏着什么。
紧跟着外面一声疾呼响起,“襄王殿下来了!襄王殿下来了!襄王殿下快点进去,陛下,陛下在等您!”
随着这声襄王来了,卧榻上的帝王忽而睁开了眼。
进来的男子眸子怔住,目光呆呆的望着卧榻上的人,似疾奔狂步而来,微微穿着粗气,盯着床榻上弥留之际的帝王,长长睫羽颤的不成样子,他失声唤:“十三……”
帝王目光朝着来人去,而后慢慢抬起手,适才捏着手中的物件显露出阿里,是一枚小小的红玉戒指,他似乎用尽全力想把它送出去。
他努力地说:“李、李十一……”
李明薇看清楚卧榻上人顿时眸子猩红,嗓间不停的战栗,嘴唇怎么都抖不出话来,甚至走过去的勇气都不再有。
卧榻上的帝王努力抬起手,努力把每一个字咬清楚,他知道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了。
他笑了下,眼泪顺着眼角下来,语气却带着祈求与期许,“李星弦,下辈子我做姑娘,你来娶我好不好?”
随着这句话李明薇全身气力似被抽走,瞬间泪如雨下。
他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努力伸过来的手赫然落下,递来的小红玉戒指落到地上,滚到他的脚边。
帝王脑袋沉沉偏过,手顺治耷拉下床沿,在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结束了他帝位的一生。
似乎不是遗言,仿佛是最后心意的告知。
随着落下的手,李明薇无力跪落地上,盯着滚到身边的红玉小戒指,慢慢拾起来捏紧在指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