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吩咐绿衣丫鬟道,“将纸笔取来。”
说完后,将梁照水拽直了身子,“照水,好好想,别写漏了。”
梁照水心疼孟朝,指着帘子后面的床榻道,“孟姐姐,你去睡吧。我就坐在这里乖乖给你们写。”
孟朝将剑放在桌上,“一晚不睡又何妨,曾经为了躲避官府追捕,我连着三天未眠也照样过来了。我不像你,自小有爹娘疼,有兄弟姊妹,有叔父亲人,这么多年了我就一个人。”如果非要有一个亲人,那人已经死了。
纸笔未到,桌上烛火跳跃,梁照水托起下巴,好奇道,“孟姐姐,你给我讲讲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好吗?秦表兄说,你的琵琶是受了静海郡白夫人的指点。”
孟朝道,“她是我娘的师妹,我曾跟她学过琵琶。你那表兄,除了不喜读书,听曲赏乐确是行家,想来烟花之地没少去。”江南曲乐之首当属白家,白家人擅长各种乐器,尤其是琵琶。秦继珉当日在茶坊听到孟朝弹琵琶曲,就玩笑说有几分像静海郡白夫人,当时孟朝心里还一慌。
除了植梅,别的梁照水确实一无所知,就连这静海郡白夫人,也是听玉石表兄讲了几次,她才知道这白夫人是位擅于弹奏琵琶的曲乐大家。
梁照水安慰孟朝道,“孟姐姐,虽然你未见过你爹娘,但你爹是将军,你娘还是位端庄贤淑的美人,哪像我亲娘,你也看到了,不哭不闹她就不安分。”
提到梁照水的亲娘曲姨娘,嫡庶尊卑让孟朝不由地觉得她高梁照水一等,是啊,不管如何,她是将军之女是嫡出,孟家世代官宦,且与望族联姻,到了她父亲孟谏忠,虽然娶了一位出身不太高的云氏,也就是她亲娘,还与洺州孟家撕破了脸,断了往来,但当年云氏艳冠杭城,才貌双全,岂是梁照水那个生母曲姨娘可比。
“秦表兄说,白夫人弹得琵琶曲,悲伤处可令人肝肠寸断,欢喜时又让人如沐春风,是人间仙乐。”
梁照水自贬身份,孟朝听得舒心,便跟她多说了几句,“我也好久没见她了。她虽指点过我,但从未承认我是她弟子,而且当年她把我交给了别人抚养。”孟朝忆起往昔,神情悲伤,却又带了几分愤恨,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梁照水不敢过问太多,“孟姐姐,你现在也是我们梁家的一份子。胖老爹,四叔,他们都会很疼你的。”
孟朝道,“既是一家人,为何你不肯写那些江南植梅地?还有你们梁家的重要植梅技法,为何你也是三缄其口。说到底,你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宽我的心罢了。”
“孟姐姐别生气,但凡孟姐姐想知道什么,我都知无不言。”虽然胖老爹不让她泄露梁家最重要的植梅技法,但孟姐姐也是梁家人,这是胖老爹说的。她告诉孟姐姐应该不算违背胖老爹的意思。恰好,绿衣丫鬟也拿了纸笔过来,梁照水拿起狼毫,沾上墨,“别生气了,我现在就写。”
宣纸上,梁照水一一写下江南各州县的植梅地。
西湖孤山、超山、钱塘梁家……梁照水从最熟悉的杭州开始默写。
孟朝看着她,见她认真地在写,便走了神。思绪飘远,静海郡,多少年了她再也没有踏足过,若非今日梁照水提及,她也鲜少想起那曾经也是她生活过的静海郡。现在,应该没有人会记得静海郡一个擅唱诸宫调名叫妙菡的女子了吧,人死如烟散,曲终收拨,瓦肆勾栏,命如草芥。无人知尔来,无人知尔逝。
妙秋,快走,快走啊!
孟朝忽然握紧了剑,重敲在了桌案上,吓得梁照水掉了手中的笔,好大的杀气,这是嫌她写得慢吗?
梁照水当即捡起狼毫,飞快地落笔。虎丘腊梅、太湖白梅、宜兴梅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