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然第一次见夏临处理公务,她有些惊讶,“这是北疆的折子?”
夏临的大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哄孩子,低低嗯了一声,解释道,“北疆的冬季较长,积雪难化。大多数堆在山峰之上,等到了夏季积雪融化,汇流在一起很容易造成洪峰,又因雨季短暂,那里的农作物长势并不好,修了水渠,泄洪灌溉一举两得。百姓有办法种田,就不用季季迁移。”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羽毛轻轻划过上好的宣纸,落在她耳朵里,林嫣然心底有怪异的情愫划过,明明是杀身仇人,为何她就是不能完完全全的恨他?
她终于明白戏折子里的那些痴女,并不全然是臆想出来的。
她低低应了一声,没有打扰他,任他一张一张的批阅。
他桌案上的折子,一摞堆着一摞,仿佛永远也看不完。
前世朝政被祝家把持,夏临批阅过的折子,时常被各种各样的的理由推阻。下了朝的他愁眉紧锁,整个人身上洋溢着戾气,如果给他一把刀,林嫣然毫不怀疑夏临会亲手拿刀去捅了祝颂文。
林嫣然偷偷观察着夏临,他不穿龙袍时,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没有攻击性,像一个清隽的书生,修长的匀称的手指天生就是拿笔杆子的。
这样皱着眉毛,微眯着眼睛认真的样子,真的……
林嫣然连忙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她对夏临的感情太复杂了,那样的爱之后,还有那样深的恨,那么亲近之后又那么疏远。
见过他最善时,也见过他最恶时,这样融入骨血的了解,让她对夏临的事情信手拈来,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的颜色,喜欢临摹的字帖,喜欢的欣赏的名画……
林嫣然悄悄握住他的手,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夏临,你能不能当个好人,别再招惹我了,这样我就不报仇,也不恨你了,我们各自生活在一片青天,再也不相见。
夏临回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低垂的眉眼,以为是她犯困了,轻声道,“睡吧,不会有人来打扰。”
言罢,夏临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她,带着轻微的安抚的力量。
林嫣然闭上眼睛,压住眼底浓重的朦胧,悠悠惘然萦绕在心头。
她陷入浮沉的幽暗里,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小时候,身后跟着一个小小鼻涕虫,鼻涕虫擦了一把脸,将鼻涕糊了满脸,“姐,狗蛋把我讨来的包子抢走了,你帮去打他。”
林嫣然用嘴撕咬着一截灰扑扑的袖子,发出小兽般咆哮的声音,咬死你!咬死你!
光影翻转,她从半边破碗里拿到那个沾满泥灰的包子,擦着鼻子,跑向一间破庙。
雀跃着,“小安子,包子。”
破庙里静悄悄的,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乞丐,他像一块破抹布,蜷缩在稻草里,她将包子背在身后,小心的绕过老乞丐的身体,这包子是小安子的,不能让老乞丐吃了去。
她发现自己好不容易铺的稻草被人踢翻一地,她皱着眉毛拢稻草,拢着拢着稻草都变成了红色,她的手也变成了红色,她的脚也沾着赤红,好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