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治下的洛邑牢房甚是宽敞,刚刚还在王宫大殿里当座上宾的陈政,此时犹如被天兵天将从天庭扔下来一般,坐在牢房的草垛子上两眼发直,大脑一片空白。
陈政的对面,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囚犯正傻愣愣看着这位衣着光鲜、发型奇特的公子。
面对他人的羞辱,一般来说,有三种面对的方式,第一种人会不动声色或者一笑了之,即使事后会寻找机会还以颜色,也不会当面降低自己的身份而变成和对方一样的人。第二种人会当场表明自己的态度,声色俱厉地进行反击,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老子不是好惹的。第三种人会被对方彻底激怒,在头脑发热的情况下做出过激的行为,说出过头的话来。
三种方式的区别是,第一种会较好地隐藏自己,即使对方莫名其妙地被人黑了,也不会想到是你干的。第二种情况下,即使你不报复对方,而对方被黑时,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他都会首先想到你。第三种情况是,你也不用在事后反击对方了,因为你正在为自己闯下的祸买单,杀人要偿命,伤人要花钱,说过头话要坐牢。
陈政恰恰成为了第三种人。
即使有西周公姬咎和苏代的求情,可在天子的盛怒之下,一个卫国的小商人岂能全身而退!
一个囚犯捅了捅身边的狱友,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陈政,一脸自信道:“诶,我说,看见没,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没来过咱这种地方。我赌一顿午饭,这小子半个时辰之内准得哭得稀里哗啦。敢不敢赌?”
一旁又凑过来一个囚犯道:“我把晚饭也赌上,这小子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得哭爹喊娘。”
那位狱友也是豁出去了,赌就赌!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对面的陈政还在那儿呆呆地坐着,既没打雷,也没下雨。
赌输了两顿饭的囚犯心有不甘的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在陈政眼前晃了晃:“诶,小子,跟你说话呐!”
陈政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又把头低下了。
“诶,会说话不?会哭不?傻啦?”
刚刚赢了三顿饭的囚犯得意地笑道:“你小子犯了什么事儿?是偷鸡了还是摸狗了?看你的样子,刚从外地来的吧?”
赌输了饭的囚犯站在陈政面前,竖起大拇指朝身后的众狱友指了指:“知道爷们儿们是为啥进来的不?说出来吓死你!”
“那位,看见没,从官府的粮仓里偷出两斗米来,胆子够大不?”
“还有那位,杀猪,哦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厉害不?”
“这位,在洛邑城中下馆子不掏钱、吃西瓜也不给钱的小商小贩经营管理大队大队长,竟然敢收西周公儿媳妇的大表哥新开的馆子的管理费,退了钱也要主动来这儿住几天,牌气不?”
“还有这位,洛邑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岁小孩儿听见他的名字就吓得尿裤子的道儿上大哥,也是咱这牢房里的老大,待会儿别忘了好好孝敬,有老大罩着你,保你不挨揍。”
……
陈政听完,朝对面拱了拱手:“各位果然都是英雄好汉,失敬失敬!”
“少扯没用的!”牢房讲解员一摆手:“说!你是为啥进来的?若是个采花的公子哥儿,爷爷们的拳头先喂饱了你。”
陈政也是无奈了,随口道:“要说起来也没啥,我不过是方才在天子的王宫里劝天子和什么西周公、东周公早点儿退位来着。”
牢房里的囚犯吓得全都瞪大了眼睛、后背贴在了墙上。
片刻过后,七八个囚犯手指着陈政,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人仰马翻。
“你小子编出此等瞎话都是死罪,还说在王宫里劝天子退位,你小子知道王宫的大门朝哪开我就把这个月的饭都给你,我就是饿成骷髅也是笑掉了下巴磕儿死的。哈哈哈哈!”
随着一个囚犯下巴的一开一合,其他囚犯们也是笑得眼泪横飞,其中几个竟捂着肚子抽起筋儿来。
突然,监狱长出现在了牢笼外面。
七八个囚犯顿时在牢笼里排成了一队,只见那个号称老大的道儿哥踢着正步来到队列前,高喊道:“向左向右看,向右看齐!”接着,竟举起双手比划着:“我们是害虫,预备~唱!”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
“停!”监狱长厉声喝道。
老大停止了指挥,就地来了个向后转,隔着栅栏对监狱长道:“害虫集合完毕,请指示!”
监狱长道:“尔等被判有罪,所以被送到这儿来,我再重申一下这里的规矩。第一条规矩,不准亵渎天子,这儿不许有任何亵渎天子的行为。其它规矩你们以后慢慢会知道,听明白了吗?”
那个从官府粮仓里偷粮食的帅哥儿举手道:“什么时候吃饭?”
监狱长看了一眼老大,然后把头偏到了一边。
老大走到那个饿鬼面前,一拳打在那人肚子上,吼道:“我叫你吃你就吃,叫你拉你就拉,叫你撒你就撒,听明白了吗?”
监狱长又回过头,盯着陈政一笑道:“今日这位吕公子竟敢当着西周公和东周公的面,说出让天子退位的话来,尔等可要好生伺候这位公子,免得他浑身皮肉痒痒。”
众囚犯齐声道:“请监狱长放心!让监狱长满意!”
监狱长临走前撇嘴看着陈政:“47671,你就好生在此享受一番吧!”
陈政猛地站了起来,怒吼道:“快放我出去,我还有大事儿没办呐!”
监狱长吓了一跳,厉声道:“47671,你对监狱长说话不要这么大声!”
“我说话一向这么大声,我说话大声不代表我没礼貌!另外,47671是什么意思?你要跟我说清楚!”
“吕公子,你是这里自建成以来的第47671个囚犯,你还想选个号是咋地?哈哈哈哈!”
监狱长的笑声渐渐消失在了牢房外的拐角处。
那七八个囚犯撸胳膊挽袖子走向了陈政,牢房老大笑道:“爷们儿们,给这位吕公子松松筋骨。”
囚犯们一拥而上,扑向了正在一步一退的陈政。
……
“吕公子,我这力道怎么样?要不要轻一点儿?”牢房老大跪在草席旁,双手按压着陈政的头顶。
躺在草垛子上的陈政突然“哎呀”了一声,正在给陈政做足疗的一个囚犯道:“吕公子,是不是我方才按压的穴位很疼?这可能是你的身体被掏空了,可得好好补补。”
按压另一只脚那位不干了:“不对,吕公子明明是除了汗脚,没别的毛病。”
那位捏腿的囚犯道:“吕公子,你咋就敢当着天子的面让天子退位呢?你这胆量是咋练的,教教俺呗?”
众囚犯异口同声道:“是啊是啊,咋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