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政再次睁开眼睛,一道强光透入眼帘,即使伸手遮挡着刺眼的光线,那眼前的一排手指也变得透明起来。
正当眼前的一切都茫然模糊之时,耳边猛然传来阵阵嘈杂之声,陈政侧耳倾听,那声音分明是从下面的各个方向席卷而来,虽然分辨不清里面的只言片语,却不难感受到人群中迸发出来的兴奋和躁动。
这是在哪里?难道是刑场?
过了片刻,眼前炫目的光晕渐渐散去,陈政这才看到,自己和芒卯被关在一个长宽约五米、高不到三米的木头笼子当中,向下望去,这个笼子距离地面足有七八米的距离。在支撑笼子的金字塔形架子周围,数不清的囚犯被一圈锋利的拒马包围着,众多魏国兵士手持长戟肃然挺立。
往远处看,围成一圈的囚犯身后,是几乎与木头笼子等高的围墙,围墙上每隔一段距离插着一面小旗,正在顺着微风轻轻抖动。围墙下,唯一的一扇门紧紧关闭着。
看此情形,在这个桶形的建筑中,被周围高墙环绕的所有人,只有那一扇门的进出通道。
这是什么地方呢?高墙外又会是哪里呢?
收回目光,陈政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和芒卯的一只脚被一根锁链连接着,两个人的一只脚踝上都有一个扣得死死的锁环。
昏迷中的芒卯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当这位司徒大人试图睁开眼睛时,却当场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只见他抖动的双手紧紧遮盖着眼睛,两只眼的眼角竟闪现出殷红的血迹。
陈政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移动到芒卯身前,将芒卯的一双眼睛缠绕起来。
正在这时,围墙下大门被徐徐打开。
“魏王驾到!”
一辆马车由五匹马牵引着出现在围墙内。
陈政仔细看时,晋鄙和那位宦者令一人一马,紧跟在马车后面。
当马车停下,那扇大门随即关闭,一个小宦者跑到宦者令的马旁趴在那里,宦者令脚踩那人的背脊下马后,急匆匆来到马车旁,重复着刚才小宦者的伏身动作。
奇怪的是,马车的车厢却半天不见动静,直到宦者令的脸颊上淌下汗来,一个人影才从车厢里闪现,结结实实踩在宦者令的背上,落地的整个动作显得那么悠然自在,那么心安理得,那么不容置疑。
魏圉向周围环视了一圈,魏国兵士齐刷刷单膝跪地,口中高喊着:“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此时晋鄙早已翻身下马,站在这位魏王侧后的地方伸出拳头,与周围的兵士们齐声呐喊着。
魏圉脸上浮现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当他手搭凉棚向上张望时,周围的呐喊声戛然而止,拒马内的众多囚犯也都睁大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魏圉看了看上方木头笼子里的陈政和芒卯,扭脸对晋鄙道:“信陵君这些日子称病不出,今日这场好戏看来是要错过了。”
晋鄙躬身抱拳道:“若不是大王派人为末将疗伤,末将哪有今日的机会与大王一饱眼福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圉大笑道:“还是本王有先见之明,留着芒卯这个老匹夫的性命,今日本王便借他之手,以泄心头之恨!哈哈哈哈!”
“大王果然高明!”晋鄙一张老脸上堆着笑:“今日这场好戏那可是一举两得啊!”
此时,宦者令已招呼几个随行的小宦者在地上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放了两张桌案和两块毯子,桌案上摆放着酒肉若干。
“大王请!”
“好!好!晋老将军请!”
魏圉和晋鄙分别落座,在宦者令的眼神驱动下,两个小宦者屈身来到两张桌案一侧的位置,给两人斟满了酒。
一阵微风拂过,勾人心魄的酒香和肉香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群的感受,在空气中扭动着婉转的曲线,忽而聚拢,忽而飘散,忽而消失,忽而乍现,犹如仙女的丝带一般在每个人的鼻尖儿轻轻滑过,任你有千般留恋、万般不舍,也只能在迷幻绚烂的梦中拼命回味、如痴似醉。
嫪毐挺立在众多囚犯前面,闭着眼睛且伸出鼻子,即使是这空气中转瞬即逝的味道也要独自霸占,不给别人一丝分享的机会。
远在高处的芒卯此时眼睛虽是被阳光灼伤,但耳朵却依然灵敏,当听到下面的对话声后,双手扶着牢笼的栅栏向下高喊道:“魏王,老夫留着这条性命就是要有朝一日报答先王知遇之恩啊!魏王若放了老夫,老夫定要拼了这条老命为魏王冲锋陷阵、肝脑涂地,割了白起的项上人头献给魏王,为我魏国将士报仇啊魏王!”
坐在下面的魏圉嘴角含着笑,看了看身旁的晋鄙,又看了看侍立在身后的宦者令,轻哼一声道:“难道我堂堂魏国无人了吗?!教一个形如枯槁的瞎子去为本王攻城略地,岂不被世人耻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