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什么我?你就是贼!”
“哇!我不是贼!我…,我…,我娘和妹妹还在家里饿着,我…,我…”
“你娘和妹妹饿不饿着我管不着。你把这里的东西藏在袖子里,你就是贼。”
一旁的百姓子弟们都看得目瞪口呆,于同情和沉默中不发一言。
郭开还是不依不饶,高声唤来几个侍者,愣是将那个孩子的外衣当场剥掉,当着众人的面指指点点,极尽了一番挖苦和羞辱之能事。
那孩子哭着跑出门外还不算完,郭开尾随其后,一边指指点点地吼道:“你就是贼!你不配来这里读书!你不配坐马车!”一边将这个同龄人的所有竹简扯个稀烂、洒落一地。
……
没准儿是郭开还惦记着当班长这么档子事情,第二天居然一如往常,即使还没有当班长,这孩子也没有做出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举动。
直到第三天的某个不是“小明”老师授课的喧闹不堪、追逐嬉戏,尤其是没有课间休息作业的课间,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哭声。循声望去,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一边哭着,一边在课桌上下惊慌失措地寻找着什么…
周围的同学询问之下,原来是那卷被视若珍宝、重新拼接的考试大纲不翼而飞。
上面写着名字,应该不难寻找。
问世间,多少曾经海誓山盟、信誓旦旦说我这辈子永远是你的人的人早已与你之外的人缠缠绵绵,爱得死去活来。又有多少写着你的名字的东西转眼间与你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郭开坐在座位上,脸上浮现一丝得意。桌案下的袖子里不知多了一样什么东西。或许,这样东西上的某个名字即将被轻轻抹去。其实,得到一卷考试大纲对郭开来说易如反掌,借来誊抄一份或者拿钱换来一份都自然不在话下,可对于藐视一切的高傲头颅来讲,稍微的附和或迎合都是一种极端的自我伤害。与其自降身段的自我伤害,倒不如将伤害送给一个经过自己精心选择的没有心机、天生无害的人,并且蓄意制造出被伤害的一方对自己的足够仇视以及足够距离,这种既是心理的也是物理的仇视距离,足够确保自己对某件东西的完全占有,即使堂而皇之放在明处,也会将被伤害的人屏蔽在仇视距离之外。
……
随后的短暂日子里,大厅里的生源竟然渐渐出现了问题。在学员数量锐减的同时,邯郸城的大街小巷竟看不到一个孩子的身影。让赵王和平原君始料不及的是,许多人家采取掏树洞、挖地道、建夹壁墙以及让一个孩子骑在另一个孩子肩膀上、两个孩子冒充一个大人等等方式,对城内各处张贴的扩招告示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城内时不时地出现走路东倒西歪、一口稚嫩口音的行人,在邯郸城的大街小巷购买零食的情景。偶尔,还会看见只剩了半截身子的行人一边奋力前行,一边呼喊“还给我”的奇怪画面。
大王的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偌大的教室若是唱起了空城计,大王的大话岂不成了空话。
掘地三尺,给我挨家挨户的搜!
城里的树都被砍断,制作成了守城的滚木。
城里的锅沿儿下,床板儿下,总之是地面以下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全部经过一通烟熏的检查并填土封存。
城里的每一堵墙,除了王宫的之外都一敲再敲、敲了又敲,凡是值得怀疑的地方一律展开破坏性试验,宁可错拆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确保检查工作全覆盖、无缝隙、零遗漏、没死角。
学员的数量有了源源不断的保证。
一个问题的解决,意味着将要产生新的以及更多的问题。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解决到最后的情况是,整个世界都不再有问题,或者即使还有问题,已不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
再一次满编满员的大厅经过简单改造,被划分为几个区域,间隔的柱子上,分别挂着“火箭班”“实验班”“平行班”“再给你最后一次考试机会班”的牌子。经过几轮考试,郭开看似理所当然、毫无悬念地进入了“火箭班”。自此,大厅里逐渐形成了班与班的学员间你看不起我、我瞧不上你,你不跟我玩儿、我也懒得理你的氛围。
与此同时,班级内部也是暗潮汹涌、斗争不断。虽然每个班都暂时没有明确班长,可从“小明”老师任班主任的“火箭班”开始,综合成绩考试第一的学员轮流担任代理班长,单科考试成绩前三位的学员担任课代表、常务课代表、副课代表,每十个学员组成一个学习攻坚小组,又分别产生了小组长、常务小组长和八个副组长。
“火箭班”的经验在其他班级得到了复制和推广,每个学员都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担任了一个或几个职务。随着学员间职务的不断调整变化,学员间昨天我管住了你,今天你管住了我,明天我管住了他,后天他管住了我。昨天职务对等的几个学员还在一起尽情玩耍,今天有的学员升迁后就跟上一级职务的学员开始了打情骂俏,并瞬间对当初同等职务的学员嗤之以鼻、视而不见。昨天被上一级职务的学员欺压得忍气吞声、抬不起头或者表现地无动于衷、满不在乎,亦或点头哈腰、随声附和的学员,在职务反转后,立刻变脸并立即上演着报复性的谩骂和羞辱。
日复一日,调皮捣蛋的学员不见了,目无尊长的学员见到老师都是感激涕零、鞠躬问好,教学秩序一片向好。
对于上课期间昏昏欲睡或者走神儿的学员,四个班的讲台上分别为老师准备着随时可以发射的弓箭。当然,谁说没有箭头的箭就打不到人,而且,还能起到足够的威慑作用和提神功效。
许多孩子的父母每天自发地等待在学堂大门外,当再一次看见孩子的身影时,无不欢欣雀跃。
点灯用的油成了紧俏物资。
就算用凿壁偷光的办法解决写作业的照明问题,这个办法的实施也要在经济实力拉开较大的两个家庭之间产生并保持下去。难以想象一间破旧不堪的瓦房如何在人家别墅的墙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凿出一个洞来。先不说单价和总价悬殊的瓦房与别墅会不会相邻的问题,就算这个相邻的前提条件存在,这边瓦房里的人该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来仅仅获取一点萤火虫般的微弱光亮。
此外,写字用的竹简和墨水也消耗巨大。
平原君赵胜为了维护大王的体面,动员全城力量,勉强保障并维持着学员们的后勤供应。
在机械、枯燥、无趣、疲惫的学习过程中,萌发的仇恨就像一种无限复制和传播的病毒,在邯郸城的上空聚集,潜入了赵国的强国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