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源神池么?想不到它从上面看来竟是这样!”
源神池即为鸑鷟泉的泉眼所在,正对着源神池,有两沟明澄溪水,在山谷乱石中曲展自如,当中是一小小山丘,那左右溪水宛若两条游龙在戏弄一颗宝珠,摇头翘尾,悠然自得。
少姝动辄拉着姐姐指点一通,无奈何,玖儿只得渐渐慢下来,片刻功夫,只觉一边手已被少姝攥得发麻,她暗笑,随即打了个旋儿,瞬息转身到另一侧,换只手挽住少姝,连声价拜托起来:“好妹妹,求你低点儿声,聒噪得我耳根疼。”
“对不住哦,”少姝做个鬼脸,收敛了不少,但心下仍有个声音不住地叨叨着,飞起来了,飞起来了,这回可是真的!
因想着要赶早回秦柏岭,玖儿携起少姝疾速飞高,半空中留下一道绮丽绰约的红影。
透过雾气,少姝看到了更为宽广的景像,这同登临山顶时的所见又不同,脚下山野连绵,河水流向一览无余,像幅似曾相识的山水卷轴,迅疾铺开,且不断地伸向远处……
见少姝兀自出神,玖儿以为是先前说得她不高兴了,轻轻用肘推搡了两下:“哎,在想什么?”
“玖姐姐,”少姝侧脸过来,貌似在透露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我自个儿也飞移过哩——就在前两天的梦里。”
“呵,”玖儿嗤一声没忍住,接着哄撮敷衍道,“确实是便宜的法子,飞天遁地,一梦即至。”
料想会如此,看来玖姐姐也觉得做梦不能算数了,少姝胸中松快,口中便嘟嘟喃喃地哼唱开了。
“哟,你这念的什么?”玖儿听清了她梦呓似的两句,面容微微一凛,径直问道。
少姝先是被唬了一跳,定住神,方清声念了出来:“营魄守一,随意向前。”
“这话你哪里听来的?”玖儿不由地停下来细问,“莫非是在你做的梦里?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
少姝见玖儿这般有兴味,忙尽力去回想那已逝的梦境,拣些印象犹深的片段,说书般给她讲了一回。
“玖姐姐,那御龙少年同我说的这话,”少姝吞了口涎沫,看着静默凝思的玖儿,不觉收起戏谑之态,下意识问道,“莫非你知道?”
“很久以前,听长辈们论及修习之道,”玖儿眼神瞥过少姝,侧头慢言答道,“也说起过这个,所谓‘守一’,就是说要心守一处,归集意念,以与形体合抱为一。道理看似简单,运用起来却不容易。”
“这——”,轮到少姝讶异,她踌躇不定,讪笑道,“梦里听来的话,居然当真有啊?还和修习有关?”
“论到修习之途,咱们家的人道体同源,却各有各的路术,大约也都是随性生成。”玖儿宛尔一笑,眼中颇有深意,“或许你这妮子爱做梦,此梦对你而言亦不平常,要好生记着哦。”
“心守一处,”少姝犯难地摸摸脸颊,“那就是守着一念而忘掉其他诸念的意思?”
“起先,可以告诉自己,只念一事,或念一语,或一动作,别的事渐渐就会被忽略了,当进而到了无念空明之境,原先的一念也就无迹可寻了。”
“无念空明之境,”少姝琢磨一番,不得要领,“感觉会很怪异么?”
“怪异?不,只是会叫我们更清楚地瞧见本心,”玖儿眼珠儿骨碌一转,向远处点了点,“你不是常艳羡山上的云雾么?它们飘荡舒卷,随风聚散,那副样子引人入胜,便可以说是入得空明之境,任凭本心喽。”
“哈,不就是懒懒地——什么都不想吗?”此刻,少姝觉得玖儿是在转着圈儿与她打哑迷。
“差不多了!”玖儿笑,“正是什么都不想,才会看得更明白,这个境界很要紧,我们修习,或飞或遁,或变或隐,都是从这里头来的。”
“哗,真有这么厉害?!”少姝激动了,眸间光华焕然不同。
“不过,有关咱们家的这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可不好随意跟人说的。”玖儿絮絮叮嘱道。
“晓得,有些话,是要恒久装在心里的,”少姝点头如捣蒜,连声应道,显然对类似的交代熟稔已极。
“对喽,好比开在心间的花儿,自己看到便好。”玖儿言之谆谆,露出满意的神情,转过头,见少姝已双手交握,抱于胸前,已然轻声默诵上了。
她倒是学得快,玖儿掩嘴,忍俊不禁,依旧带了少姝继续往前飞驰。
逾时未久,玖儿发觉身边异动,低头,见少姝的手正轻轻从她掌中挣脱开去,待要问,就听到少姝轻巧一声:“玖姐姐,看我飞呀!”
玖儿暗叫了声不好,却没来得及拦住这个胆儿肥的妮子,在那倾刻之间,少姝离了她身侧,没有犹疑地纵身一跃!
一冲出那茜红色雾气,即时有股冰凉之气扑面袭来,在呼啸下落中,少姝大大地伸展开四肢,感到袖笼里、裤管里都灌满了风,鼓动的羽翼般上下翻飞,突突突,心跳热烈,此刻的感觉前所未有,胸腔里似着了一团火。
嘴巴越张越大,不单为了尽兴欢呼,只因一闭上就有种迫人的窒息感,始终无法像玖儿那样直起身来飞移,无论怎么看,都没有腾云驾雾之态,天真的少姝非但没有陡生怖意,有那么一瞬间,忽而平静忘我,逍遥迷离,她穷极目力望向引人眩惑的天光,唔,这就是“空明”的境界了吗?才在受享得意,忽觉胸口一下子被勒紧,有种被向上拉升的感觉,心知玖儿追到了。
果不其然,训斥劈头盖脸而来:“真是傻瓜,不要命啦,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