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禹这日带着随从上了狐歧山,发现山坡上有几眼疏落的窑洞,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他径直走到一处树荫下,看到了微温陶釜里残留的菜羹,不觉轻叹口气,身后两名随从立即从各自背上的袋子里拎出两三只刚刚猎得的野物,放到灶旁。
禹扶了扶头上遮檐硕大的斗笠,不发一语,继续边走边看,细细视察山形。
这位人们争相传说的大禹首领脸色黝黑,双目炯炯有神,环视四围的眼光,仿佛要把一切刻印在脑海里,他刚健魁梧,只是那小腿肚子上,显见汗毛都给磨光了,有几处斑驳的旧伤痕十分突出,脚上穿着草鞋,脚趾甲许是长期泡在水里的缘故,已脱落得残缺不全;身后的两名随从,年纪较轻,更显得精瘦,但身形敏捷,脚力都不错,坑坑洼洼的山路上,一步不落紧跟在禹后。
山腰以下,水声渐大了,这时身后的一个随从举起手里一幅图,指给禹看,“首领,才刚所到便是狐歧山了。”
“此水系汾河支流”,禹四下望去,“汾者,大也,思文你看,这水浩荡的情形,大概正是因此得名的吧。”
“从河图上看,汾河出自管涔山脚,最终西流注入黄河。”
“嗯,冯夷的这副河图帮了我们不少忙啊!”禹把手中的耒锸交给思文,接过那兽皮图,高举头顶,对光细看,但见图上密密麻麻,圈圈点点,已把黄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水情画得一清二楚,另有些朱砂色的增添,是思文在随禹视察各处地形后描注上去的,作为供禹开辟水道的参考。
(冯夷,传说中的 黄河 之神,即河伯 。泛指水神。)
“等治水功成了,这图再加上阿文添描的山水风物,可称得上是最细致的山水大观图了。”另一名叫行方的随从凑过来,微眯起眼,啧啧连声地细瞧着河图,膀子一斜,他肩上的布袋里露出些尺、绳等工具。
“我可不敢居功,这上面很多地理山川、草木鸟兽都是按首领的指点描添的,对了,还有伯益首领,他一有空便要我专门录入各地的奇风异俗、轶闻趣事哩!”
(伯益,东夷部落首领。)
禹听了,认可地点点头,伯益不仅是治水好手,还精通农事,一路而来,每退却了一处水患,他便热心地与当地人们商讨起重拾凿井、畜牧、耕种之业,当然,此举也为他们赢得了更多部落的拥戴。
一行人静静地跋涉了片刻,行方倏地转头问道:“阿文,你方才说这里叫做狐歧山?”
“嗯,”思文应道,没再说什么。乍见此名之际,他心间也莫名有所触动,此刻,他不觉四下里张望几眼,耸耸鼻头,像是在刻意捕捉着某种气息。
先前,思文曾偶尔觉察到身后的异状——他们一行人似被悄悄地跟随了——禹和行方只当是寻常如狸力的小兽,没有多加理会。
话说回来,每当他们经过密林深洞,总不乏有些好奇的怯怯的眼睛,如火烛般于远近闪烁窥伺,怎耐烦一一探究?而唯独在此,思文竟生出些许异样的感应,昨日,他们走倦休憩时,耳畔竟断续有笙簧之声飘来,忽明忽昧,他几次引颈搜寻未果,反而引得人浮想联翩。
(狸力:据《山海经》记载,是一种形状像普通小猪的野兽,长着鸡爪,叫的声音如同狗吠,据传它出现的地方会有水土工程。)
走着走着,猛然发觉与禹他们落下了好一段距离,思文慌忙醒神收心,脚下加快几步,赶了上去。
这几日在狐歧山,禹都在为空出湖水找寻出口,之前乘舟湖上,不舍昼夜地探查,尚无成形的办法。
天色已晚,三人已下到湖边,忽见湖面上隐约出现一叶轻舟,氤氲水气中,舟上的人影越来越近,终于在禹面前不远处停定,原来是位身着灰袍的老者,虽然未曾见过,倒有几分面善,禹看此人这般来派恐不是等闲之辈,忙作揖道:“在下姒禹,奉舜帝之命治水到此,敢问尊驾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