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心疼珐花,没有兄弟依靠,父亲还禁锢不予,”少姝的神彩黯淡些许,真心替好友鸣不平,“她求告了许久,如今,也只得允许到作坊打打下手,平日尽是为陶窑的众徒弟们帮忙,饶是如此,杂活儿也做得不亦乐乎。”
“可见这‘求告’也有些些用处,”子猷的好脾性又上来了,“你与她既是好友,得空了尽可为其开解,循序渐进,事在人为,功到自然成。”
如果他没听错,少姝的笑声里,有几分隐隐的不以为然:“呵呵,那要珐花等到几时去啊?!哥哥快瞧,前面就是武家的陶窑了。”
少姝打头,带子猷四下里找寻珐花的身影,未料入耳先闻的,竟是一阵嘈杂喝斥之声。
没走两步,子猷就看到武家的碗窑外面,有位额头上绑着头巾的中年男子,膀大腰圆,双手挥舞,正疾色斥责着身旁的小姑娘,再看那面皮白净的小姑娘,蔫头耷脑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来时路上,见了诸多陶器瓷罐,碰到这景象,子猷竟觉眼前像有支小口的白瓷细瓶,杵在一口圆肚硕大的黑釉酒坛边上,嗒然无声,纤弱可怜。
“‘抬头片片好,低头坏一片’,这一窑是我算好了时辰,明日要给大主顾送去的,成品没两件像样的,叫我如何跟人交待?!这一堆柴火,定是你昨日躲懒打盹,浑忘了填火!若非我因开窑提早过来瞧,还不晓得你会如此不知轻重!”
武成器气极,唇边的短胡子都要掀起来,他是笃信“一懒百不成”的,身为手艺人,最要紧是一个勤字,亏他女儿珐花还成天吵嚷着要学陶艺,竟能在封窑守火的时候三心两意,这点熬等的功夫都没有,日后还能指望什么?这样想着,他的眼里渗出了浓浓的失望。
珐花猛地抬起头,似想说什么,眼看父亲仍然怒形于色,她的嘴巴就像离水的鱼儿似的,几度张张合合,末了,还是乖乖垂首下去听训。
周遭的众徒弟们也不敢吭气,时不时撇上一眼武家父女俩个,手里的活计依旧不停,心下却未免觉得师父严苛了些。
“师父,珐花妹子盯了许久窑火了,略微小憩片刻,估计不妨……”有个徒弟蹦出来,忍不住为珐花说情,一触到师父凌厉的目光,立马缩回脖子没声了。
少姝快步上前,拉起好友的手:“珐花,记得你说今日要开窑的,这不,我还叫上了我家子猷哥哥,先来一睹为快!”
武成器一怔,眼角扫到子猷,忙转而躬身相迎,脸上勉强苦笑:“呦,是少姝姑娘,一大早的,你瞧我们这乱哄哄的,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妮子守窑的时候发懒,窑内若火温不足,这一窑就算是毁了,姑娘和公子先请屋里用茶!”
复又追瞪女儿一眼,高声嘱咐道:“还不快去,煮一大壶上好的新茶汤来。”
“不忙上茶,武伯伯,不管怎么说,这窑只有开了才能知道啊,”少姝话音里透出急迫,“也许珐花守的这一窑没事呢!”
子猷看了小妹一眼,冁然一笑,举手施礼道,“在下不才,往日也曾闻陶器烧制,有天人和合之说,好坏多寡,开窑便可见分晓。今日此来,本是有件器物请托武师烧制,即遇开窑在即,我兄妹二人可否有幸一观?”
“郭公子客气了,贵人踏践地,有啥不能看的,”武成器见兄妹二人坚持,只好叹口气,算是应允了,“虽说这一窑昨夜已歇了火,不过窑口一开还是会有热浪涌出,小人怕伤着二位,且让我这些徒弟们去开窑,待他们取将出来,再劳动公子姑娘出来瞧瞧,眼下,还是请进屋用些茶水为好。”
子猷点头,客随主便,随武成器同往离其陶窑不远的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