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谱上那些符字,对我而言好比‘天书’。”尹毅转而道,“虽不认得,但无妨于我聆听琴音呀,还请少姝姑娘弹奏一曲。”
“子猷哥哥说他三日不练便手生荆棘了,”少姝抚额,作难地来回搓动,“那我这双手岂不是大爬犁?若真听我来弹,怕你的耳朵要受些罪喽!”
尹毅的肩膀也略为松一松,憨笑不止:“姑娘过谦了,在下洗耳恭听。”
少姝推脱不了,她只好埋首琴谱,前前后后翻阅比对,到底选定了一曲:“咦,这段看着有意思,就它了。”
琴声在沉郁中低起,随着少姝纤弱指尖推揉加力,渐次顿挫激昂,升腾一股气血慷慨的浩然之气。
从没听过此等曲目,尹毅猛地一怔,不由双眉翘起,意外琴弦也能效仿金石之声。
少姝停下,忙不迭按弄双手:“尹毅哥别笑我,全曲太长了,仅此一节就累坏人。”
“我怎敢取笑姑娘,”尹毅正色道,“这段琴曲弹来,竟有股戈矛杀伐之气,悲壮凄戚,令人热血上涌。”
看来尽管指法上欠缺火候,但有人能听出她的琴音大旨了,少姝心下雀跃,不禁点头道:“此曲名为《聂政刺韩傀》。”
“聂政”大名,对于从小敬仰豪放任侠之士的尹毅来说,殊不陌生,他即刻流露出神往之色:“春秋时,韩国大夫严仲子受丞相韩傀(字侠累)迫害,流亡他国,与魏国侠士聂政引为知己,聂母辞世后,严仲子亲执子礼助友葬母,聂政感激在心,只身赴韩,以‘白虹贯日’剑击杀韩相,却在重围之下拔剑自刎。”
少姝亦动容,叹道:“吴有专诸鱼腹藏剑,晋有豫让剑击仇衣,燕有荆轲图穷匕见,还有这孝义节烈的聂政,无不是以命图报恩遇的侠士。”
尹毅沉吟半晌,才正色道:“他们之所以千古留名,不单是因为武艺超绝,或是以命图报,我觉得他们付出性命所忠诚的,既非功利私欲,也没有限于某位恩公,而是一颗为家国生民的仁心。”
“说得不错,人而不仁,则偏正道远矣。”不知何时,思霄已赫然立于门前,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品评。
少姝和尹毅急急起身,迎至门前。
“见过思医师,我不过是顺着少姝姑娘的话头随口议论几句,让医师见笑了。”
察觉到尹毅的脸颊瞬间都绷紧了,忐忑之态叫少姝忍俊不禁。
“仁德乃五常之本,你小小年纪有此见地,已是不俗,可见你阿翁教养用心!”思霄一袭月白长衫,清健挺拔,说话间,他轻摇敞袖,迈步而入。虽晨起出诊,到此时竟瞧不出疲累之色,一如既往地萧萧肃肃,风姿爽朗。
小叶快步跟进来,忙活着端起玉壶,为主客奉上新茶。
“在前边院子里,就听到少姝琴曲‘扒拉’得有声有色,”思霄看着他们,“你二人今日上来挺早呵。”
“要做舅舅的徒弟了,自然得勤快些!”少姝慧黠一笑,言语间提点着尹毅。
尹毅明白,待思霄坐定,他便跪拜下来,郑重奉上束修之礼,言语恳切道:“请思医师收下弟子吧!”
小叶接过了篮子,思霄打眼看了,笑道:“你们祖孙有心了,尹毅快起来坐。”
尹毅仿佛没听到,依旧在原地跪着不动。
小叶接了思霄的眼神示意,貌似闲闲地问道:“尹兄,前几日主人教的拳法可练熟了?”
“那是自然,日加勤练,未敢懈怠。”尹毅据实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