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年少人和善温暖,无忧无虑,可是,”少姝语气一转,“妈妈回答我说,她并不愿意回到那个令人怀想难忘的‘小时候’。”
“却是为何?”
少姝抬眼一瞧,竟是大家异口同声地在发问。
“她说啊,年少的天真,多源于未经世事的无知,而不再年少的天真,则是人超脱之后才可获得的圆融。没有经见过的‘不想要’,和经见过后决定的‘不想要’,当属截然两样境界,从未做过取舍,那么人的心中,不见得会找到——”少姝顿一下,换口气,“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少嫆纳罕,忙想要问个究竟。
“呵呵,是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它对你重要——才重要。”少姝这样子回答,乍听起来很玄奥,又像足绕口令,她嘴角轻扬上来,“再者说,这世上难见心性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固定的答案呢?”
“嗯,所谓‘一种米养百种人’,各人所求所得,想来是不可向人说的,亦不足为外人道哉。”子猷沉吟,他亦持相同观点,“什么是对你最重要的?在这世上,唯有你自己能发掘到底。”
“多么隐密,那你来说说看,咱们该去何处寻觅它,方是对路?”少婵歪头过来直视少姝,郑重而期待。
“姐姐,我也还在找寻的路上哇!试想,人生漫漫此程,当有无数珍忆,会化做源源无尽之力,支撑着我们迤逦而行,让这寻寻觅觅的一颗心,走向真纯天性的归途。得意欢欣也罢,煎熬苦楚也罢,终会像鸑鷟泉中的骊珠美玉,静静地躺在岁月的河底,潋滟恒长。”少姝收回悠悠然的目光,又落在少婵兀自摩挲把玩的石子上面。
这个比方直说到少婵的心里去,她会意地将手掌托高,以作展示:“海枯石烂,谁见过?海水从未干涸,石头从无腐烂,它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存于世上了,再过很久很久,还将一如既往,可谓历久弥真,实在无出其右。”
她说话的时候,腕间叠戴的玉镯丁零当啷做响,十分悦耳动听。少姝抿嘴自乐, 姐姐真是石癖至深了,从不见穿金戴银,玉器却是“挂”得满满当当。
“不妨回味一番咱们今日的际遇,在山行的步步摸索之间,风雪雨雾变幻入胜,面对短暂无常的美景时,人或有唏嘘,但也会对前景更生期许,振作心神再迈步。”子猷话语间,跃动着莫可名状的希冀和热情,“我想说,人要时时珍重脚下,不要错过了你的风景,且将它们一一刻印心头。”
“天真——沧桑——复归天真,”子献合着双手,在胸前从右到左顿了三次,若有所思,又扭头看小弟,调皮地眨眨眼,“哎,子默,听他们所言之后,你仍然觉得孩童的未经世事与阿翁的返璞归真是一样的么?”
“这个……”子默给问得眼珠子骨碌乱转,他吞了吞口水,才审慎答道,“看来终究是不同的,便如三婶所言,阿翁阿婆该是找到了于他们至为重要的东西。也许,长大过,沧桑过,才谈得上返璞归真,于人而言至为不易。”
说完了,子默自觉内心悄然起了变化,对家族中向来敬爱的长辈们,似又增多了一层厚重的认知,但见兄弟姐妹们都默契地点头微笑,想必他们心下亦各有领会。
“哎呀,瞧瞧,眼下山色正好,我们该上路了吧,都睁大眼睛,可不要错过了好景致呦。”少妍话里有话,现学现用,高声提议着,她和少嫆相互搀扶了一把,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阿翁阿婆时常惦记少姝姐姐,唠家常时,两位老人家几次三番表露羡慕之意,说你和三婶在山水间逍遥自在,怡情养性,可又担心,怕你耽搁了回华岩馆读书用功呢!”子默走到少姝跟前,撇动薄薄的嘴唇,给她悄声递个信儿。
少姝愣了一瞬,缓缓眨了眨眼:“我也日日想念他们,看这天长日暖了,还想和妈妈商量着,多回大宅住一段。”
“真的?”子默倏尔兴奋。
少姝低下头,踟蹰挪步间自语道:“骗你作甚,再说,到了该回去的时候,我和妈妈自然会回去的。”
偏少妍少嫆都听到了,两人凑近,再三关心确认起来:“咦,不是听三婶说,等你完过十三便要回馆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