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览过后,一行人方离了画壁,有说有笑地,跟着少姝寻那洞口而去。
子默行去一步三回头,如同有股无形之力在他身后呼唤似的。
少嫆抿嘴笑,接着戏言道:“子默,不如你就此住下好了,等过足了瘾,我们再派小厮来接应你,只是谁敢进来就不好说了。”
少嫆的话,意外地正中子默下怀,但他亦知无此可能,于是加倍地无精打彩,暗暗地摸索到珍藏在胸前的画卷,才觉稍稍安慰。
“你们发觉了么?”少妍娇声道,“本以为跟着子猷哥哥出来,游玩也如同上学——那自是免不了的,现如今添上个少姝,随时随地便像回到了书馆讲堂呢。”
子猷无语摇头,懒怠理会她打趣之言。
“这还不好吗,山山水水,时时处处,哪里没有学问?”少婵不以为然,她说着,仍频频回顾,面上掠过几许恍惚,“本以为,今日山涧之游已属难得的赏心乐事,不想又被少姝引到这远离尘嚣的仙洞里来,接下来又是什么?难不成,是去瞻拜目睹仙人的风姿?”
不期然,子猷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来了。”
众弟妹止步,疑惑地盯着子猷面孔,似想看出个所以然来:“哥哥,你说的什么来了?”
“嘘,你们听。”子猷压声警告。
大家不明所以,一个个凝神静气,乖觉聆听。
“咦,隐约像是琴音。”子献说着,将火把往左边挥了挥,示意道,“从那边传来的。”
原来,众人边行边聊,已来到少姝先前说的叉道口了。
“是何人弄琴,莫非此洞果有人居住?”子献讶异,目光炯炯,仿佛有意外之喜。
“应当不是,”只见少姝摇头,斩钉截铁道,“走,且去看个究竟。”
打远处透进来的光亮在眼前一点点地放大,新鲜的谷风徐徐送来草木的气息,与渐渐明晰的琴声融为一体,在距洞口大概还有十余步的地方,子猷回头,示意弟弟妹妹们熄掉火把。
洞口边,婆娑的梧桐树下,端坐一人,观其身量,是名男子无疑,但见他犹在全身贯注地抚弄着琴弦,少姝他们仅看到他一个侧面。
但这也足令少年们震惊失色,树木掩映之下,天光与暗影交错,在那人俊美的面庞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形貌恍如以洞内晶石雕刻而成,比之妙绝的琴声更加夺人心魄:他一袭灰旧长袍,随意地拖落于草石间,指尖灵动跃舞,脊背却笔直得纹丝不动,一时间,大家忘却了交谈,唯有那人的琴声流淌不绝。
和抚琴人陶醉的面色相异的,是其激越的琴音,旋律慷慨,颇不平和。
“这是什么秘曲,纷披灿烂、豪迈淡荡,非但不知其名,竟是从未听闻过的。”子献第一个悄声咕哝开了,意外地,他侧目之际,竟看到了子猷脸上混合着崇敬和迷醉的奇异神色——兄长很少流露这种毫无掩饰的表情,好像他在看着的,是一位从天而降的神祗。
子猷灵魂出窍一般,悠然道:“妙极了,泛音空灵飘渺如高天,散音松沉旷远如大地,按音隽永绵长如人语,此天地人三簌,似在畅言相和。”
(散音、按音、泛音:三者是古琴的三种音。)
站在边上的少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紧阖了双目,她偏头听曲半晌,以幽微的声音缓缓开口了:“听到此处,也有几十个乐段了,始终有两个主调交织起伏,正声主调其情哀怨凄楚,乱声主调其情悲愤激昂,嗯?这一段乐句走音,有些似曾相识,仿佛是《聂政刺韩傀》?又仿佛不是……”
这当儿,突闻登的一声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