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粲清清嗓,在旁有板有眼细说道:“子猷公子,这套文房四宝,是县令和夫人亲选的,笔是取自崇山绝仞中兔毛,八九月收之,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墨是取自庐山松烟,代郡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纸是取自东阳鱼卵,虚柔滑净;砚是取自煎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
众人听呆了,面面相觑,受宠若惊,子猷大为惶恐:“我兄妹不才,敢承县令及夫人这般破费,在下等受之有愧。”
“子猷啊,文人雅士,理当笔墨伺候,再寻常不过,有什么破费呢。”贾敏求笑答。
“贤侄切勿推辞,你们锦心绣口,再有笔墨用起来顺手,就更能写就丽句清词了,这些东西放我这里,才是暴殄天物。”刘氏应对自如,透着些许滑稽之意。
郭家兄妹们忙齐齐离坐,恭谢县令夫妇馈赠佳品。
“好了,都别在这耽着啦,思夫人说早起便在水边摆果备酒,拭席而待了,趁着青阳风和,快快趁兴游乐去吧!”贾敏求知情示趣,连声催促道。
闻言,大家紧绷的面庞倏然明亮松快,已将按捺不住了。
思霓先笑着起身道:“既如此,民妇和子侄们少陪了。”
贾飏身为华岩书馆门下,自告奋勇要求同往。
“近观过少姝这孩子的眉眼,颇有几分如昑兄的影子……”见他们走远了,贾敏求怔怔地脱口而出,说罢便红了眼眶。
静坐一旁的尹横听了,垂下眼睑,半天作不得声。
这边厢,秀英接到了众人,心才踏实下来,又是好一通的手忙脚乱。大家累极了,舒泰下来,静心享用果品,或喁喁细语,或远望俯盘,或逗弄水禽,各得其乐,惬意得很。
不远处,几棵桑树蓄翠含韵,叶片茂密,如顶顶华盖罩在树干上。
树下笑语清脆,是王文娟小羲他们绕着树干娇声笑闹,少姝拍掉手上的面点细碎,快步迎上去,“嫂嫂等急了吧,哥哥他们歇在那边了,你也过去松一松?”
王文娟笑答:“哪有那么娇气,主要小羲爱在这里,怎么拽也拽不动,倒是少姝妹妹走了这半日,一定乏了,偏又来招呼我们。”
“少姝姑娘,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定睛看时,认得是县令府上的书童阿真,手里满捧着好多桑葚,看来是在喂小羲吃果子。
“好好,多谢阿真兄弟牵记,有劳你和小羲作伴。”少姝笑着抱过神采奕奕的侄儿,逗他,“小羲,甜不甜?给姑姑尝尝呗?”
还在说笑,从树后绕出个女娃来,正是匐勒小妹囡囡,她显然听到了少姝的声音,小小脸庞上洋溢着天真稚气的笑容,赶着上前来,扬起胳膊:“少姝姐姐,哥哥在上面采桑葚呢,给,姐姐吃。”
小羲还以为是给他的,老实不客气地拿来,还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多谢,多谢。”
少姝一愣,随即柔声道:“呦,囡囡来啦?”
匐勒兄妹也在这里,想是今日过节,主家恩典,允准他俩上山游玩。
冷不丁地,眼前飞来串果子,少姝机警,一把抓在手中。
“少姝姑娘!”匐勒在树间挥舞双手致意。
王文娟轻拍胸脯,似这般问候方式,属实不多见。
“少姝姑娘,”阿真也望向树上,凑近了说道,“虽说这些胡人都野调蛮腔的,倒也慷慨大气,瞧,身形矫健,腿脚了得。”阿真像是玩笑般说的,其神情却不甚尊敬。
王文娟闻言,一脸尴尬色,转而拍拍掌唤儿子:“看姑姑多吃力,小羲到妈妈这里来。”
少姝瞧瞧阿真,又瞧瞧匐勒兄妹,她再三克制,还是没忍住:“阿真兄弟,大家都是人,何以见得别人是野是蛮,心有成见,谈何公正?”
阿真语塞,过半晌,方道:“姑娘垂训的是。”
那匐勒站在树梢高处,也听得分明,顿觉刺耳难耐,他黑着脸,猴儿似跳将下地,背起囡囡,向少姝点点头:“少姝姑娘,我带妹妹去泉眼那头儿看看。”
说罢,他转身疾步离开了。
阿真讪讪地,冲着兄妹俩的背影追了一声:“慢走啊!”
囡囡爬在哥哥背上一个劲儿地手舞足蹈,依依不舍地告别。
“县令常同我们说,看不起旁人的,也算不得上等人,这回是我错了。”阿真面上纠结着惭色。
“好了阿真,少姝的本意可不是为着教训你,来日方长,以后见了面,好好相处便是。”王文娟好心劝慰起来,又扬扬下巴,示意小姑子观注水边情形,“少姝,骐骐身旁的小姑娘是谁啊?”
果不其然,是骐骐到了,它背上的褡裢鼓鼓囊囊的,身后跟着珐花,可能是才找到郭家子弟们,问询少姝所在。
“子猷公子,恭请福安。”珐花带着一丝拘谨,诚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