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
骑马赶回上京时正遇上宵禁,赵嘉邯一摸腰间,发觉忘带了令牌,赵青也没有把素日便携的文书带在身上,两个人正想随处找个驿站休息,欲走之时身后驶来一辆马车,车中传来声柔柔的声音,此曾相识。
“和钰,停一下。”
赵嘉邯止住赵青牵马的动作,示意他稍安勿躁。
两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半挑的车帘上,方才盘问他们的禁卫举着火把上前,不经意间挡住了他的视线:“车上何人?下来一见。”
驾马的小厮勒绳跳下来:“我郑家的马车也敢拦,怕不是活腻了!”
另一个坐在旁侧的男子往内低声说了句是,完了缓缓上前来,半是呵斥半是警告道:“和木,不得无礼!”
赵嘉邯这才看见来人是郑家的新管事和钰,能让他这样跟着的,不是郑老太爷就只有一个人了。
帘内女子容颜在火把的映照下面如观音,眉眼流转间顾盼生姿,气质如空谷幽兰,人间难觅。
赵青在京中见过的女眷也不算少,李家的李云姝也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名头,他觉得女子再美也越不过她了,却不想这一眼看过去竟晃了神,直到佳人唤了声“赵公子”才回了魂儿。
正想应声,但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发现她喊的人是赵嘉邯。
是啊,她又不认识自己。
赵嘉邯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放下马鞭拱手道:“郑三小姐别来无恙。”
原来这就是上京第一美人,郑家的三小姐——郑冷玉。
不枉此名。赵青暗暗称赞,心里却有几分惋叹,这样的女子竟然生到了郑家,可惜她有那样一个兄长。
赵嘉邯上前拍了下赵青的肩膀,对着郑冷玉介绍道:“这是李太尉的门生,翰林学士赵青。”
赵青这才想起来还未向人打招呼,他双掌交叠略一颔首,算是见礼;“久闻郑小姐之名,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虚。”
郑冷玉赫然垂首,面上飞起几片红霞,但因着天色漆黑并不能看见,她谦虚地笑言:“既是传闻便算不得真,夜已深了,看二位的装扮是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不进去?”
女子面上露出几分好奇,眼神清澈动人,赵青离她不过三步之远,当下将她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羞愧答道:“在下同衍之兄皆忘带了玉牌,禁卫不肯放人通行,当下正打算找间驿馆休息。”
郑冷玉看他的模样忍不住娇笑道:“最近朝上查流寇查得紧,你二人未带玉牌,此时是连驿馆都住不了的。”
其实也不尽然,在外做生意的大都不会跟钱过不去,一锭银子就能收买到今夜的两间房,可惜她身在闺中,对于这些事是不大明白的。
赵嘉邯心下了然,也不点明,倒是赵青觉得她有几分可爱,与郑云情那个心机深沉的兄长是毫不相似的,好感又多几分,他附和道:“若不是今夜困在这里,恐怕也见不到郑姑娘这一面了。看来是天意。”
这话听着像是市井之言,又像是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调戏女子的话,但经他说出来却有几分打趣的意思,没有丝毫别扭,反而将三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郑冷玉这才打量起他,见此人一副书生模样,眉目生的清秀,身后的长弓却有半人多高,又见他目光坚定,气质如松,虽然天色深沉也难掩气质,不由得暗暗留心。
赵嘉邯偏过头去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道三小姐为何深夜回城?是从何处赶回来?”
禁卫已查过了他们的玉牌和文书,这个时辰本不该放行的,但听和钰说起二人是赵国公府的世子,又一位是翰林院的学士,斟酌一二还是打算破例放行,一个郑家都够让他饭碗不保了,更别提是赵家的这位。
和钰上前向二人拱手一礼:“我家小姐从雍州赶回来,本来是要白天到的,但因事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未想碰到宵禁与二位撞上。”
“姑姑在雍州过世,冷玉代家父前去吊唁。”郑冷玉补上一句。
原来如此。赵嘉邯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牵连,道了声谢就去牵马打算回去了。
赵青亦如是。
两方就此分道扬镳,赵嘉邯提议要送赵青一程,牵着马走在街上,月色照亮街上石板,马蹄声在路上踏出嗒嗒的声响,一路缄默无言。
先打破静寂的是赵青。
“郑家最近似乎格外安分,方才那位郑小姐此次外出当是偶然,衍之兄为何面色这般凝重?”
赵嘉邯盯着高高挂起的檐灯,脸上的凝重不减反增:“山雨欲来风满楼,郑云情是不会让风声漏出来半分的,如今他们越发安生,倒格外不同寻常了。”
“郑家势大,一动起来就是能搅起整个朝堂的局,不瞒四柳兄说,最近陛下交给我一桩案子,虽然证据直至向一个人,可我总觉得是郑云情在里面掺手,或许,他要以此作为和太子争锋的开端。”
“衍之慎言。”赵青左右顾盼几次,凑近提醒道:“难保附近不会有他的耳目。”
赵嘉邯勾唇笑着摇头,眼里透出一分锋利来:“怕什么?他既然敢下手还怕别人不知晓?只怕是希望事情越搞越大才称了心意。”
“再说陛下已将事交给我来处理,便是不想听他的三言两语,他主动提及那才是触了陛下的霉头,他郑云情几时是个会自讨苦吃的人?”
“衍之心思活络,对陛下的想法看得通透。”赵青也觉得有理。
“至于郑三小姐,听说她早些年养在雍州,郑家那位当了贵妃才召回来,郑家兄妹跟她也亲厚不到哪里去,郑云情还不至于拿她做什么。”
赵嘉邯拍了拍灵稚的脑袋,“这匹马你带回去好生驯养,以后定能成为你的良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