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色瞳显露出来的瞬间, 克里普立刻就意识到这只雌虫的身份:“却戎?!”
他这一声大吼,把整层休息室内绝大部分虫都叫了出来,杜文听到接二连三的开门声, 回头一看七八个脑袋陆陆续续冒出门框,疑惑地朝声音来源处张望。杜文甚至在里面看到一只雄虫幼崽,被他的雌兄牵着手, 眨着眼好奇不已,看来八卦确实不分性别年龄。
“嗯。”却戎点了下头, “知道就行,你可以带着你的虫走了,主虫不见客。”
“主虫?”克里普抓到了这个称谓, “你还不是他的君侍?哈, 那你就更没资格站在这里代表他的意见了,快滚,你这只犯罪分子。”
说话间, 丝丝缕缕的雄虫素从门缝中蔓延出来, 仿佛醇厚浓郁的美酒, 仅仅是一呼一吸, 就让虫不自禁地沉醉,小腹滚烫,大脑里只剩下兴奋与冲动。克里普从这只黑发雄虫出现在宴会上的那一秒就看上了他,戴着面具也遮挡不住的俊美容貌,唇角总是噙着一抹笑, 温柔得不可思议。
座位在C区,代表着没有庞大的权势背景, 只是一只普通雄虫;雄虫素又香又浓, 意味着家里君侍不会多。以上种种情况, 都令克里普没有理由不去使计强迫一把。要怪,只能怪雄虫他自己怀璧其罪。更何况娶他也亏不了,他会给雄虫带来丰厚的资产,克里普这番思量着。
就是没想到,雄虫身边站着的那名雌虫竟然是却戎。
雄虫素的散发,让却戎意识到解雁行撕去了抑制贴,他突然想起下午在造型设计会所那边解雁行已经更换过一次抑制贴,恐怕手里已经没有了存货,不过幸好自己这边还有一张新的。
闻到了雄虫素,克里普更加的兴奋,呼吸急促异常。双颊绯红,就连他带来的几只雌虫都鼻翼张缩,瞳孔也轻微放大。克里普就像醉酒那般的飘飘然,大声道:“却戎,你是不是听不懂虫话?!”
“……克里普?”
去拿绒毯的雄虫谢帕德捧着东西快步靠近,看着眼前数虫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谢帕德,你来得正好。”克里普指着却戎,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我和雄子约好了在这里见面,雄子就在房间内等我,但这只罪虫突然出现,死活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意图伤害雄虫,你赶紧找护卫队上来把他押走,严加审问!”
谢帕德:“……”你看我像傻子吗?
“克里普……”谢帕德想了下措辞,“解雁行雄子确实身体不适,还是不要贸然进去打扰他了。”
听到谢帕德能准确说出门内雄虫的姓名,克里普立刻意识到二者必定认识,谎言被瞬间戳穿的尴尬让他恼羞成怒,脸色涨红口不择言道:“你,你这只阳痿的雄虫,你竟然和却戎是一伙的!怪不得……怪不得说阳痿的雄虫不如狗,你自甘堕落!和却戎同流合污……”
他狠狠朝身后一挥手,带来的五名雌虫瞬间兵分两路,一只去阻挡谢帕德,另外四只则同时朝却戎扑去。
谢帕德被当众戳中软肋,也气得双目泛红,因为阳痿他从小到大遭受了多少白眼冷遇,雄父从不肯正眼看他,将他视为耻辱,雌父也总是拿一种可惜的眼神看着他,总是在叹息。他分明是一只雄虫,但硬生生活成了一副自卑而胆怯的模样。
阳痿的雄虫不如狗,这句话说得确实没错,他的雄虫素稀薄得几不可闻,没有雌虫愿意嫁他,身为雄虫,他又远没有雌虫那样的体能,他只能活得小心翼翼,但好歹他的名字中缀着市雄保会会长阿库勒的姓,很多虫私底下看不起他嘲笑他,但从没有虫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大声讥讽他。
“你敢碰我?!”谢帕德怒喝道,他狠狠甩下一巴掌,应付他的雌虫可不像克里普那样胆大包天,闭上眼挨了这一下,只张开手把谢帕德往边上挤,一边说着不要让他难做,一边看着谢帕德不让他有机会联系护卫队。
另一头的四名雌虫可不会客气,各种拳脚不要命一般往却戎身上揍,可惜拳头还没挨到那碍眼的银灰色发丝,就被却戎抬腿一脚踹开,旋即他一个侧身又是一拳,正中另一名雌虫跟班的鼻梁,骨骼断裂的脆响让克里普下意识后退半步,接着就见却戎行云流水地侧踢肘击,他带来的四名雌虫就像四个泥土虫,纷纷倒在地上蜷缩颤抖痛吟不止。
而却戎甚至没用上虫铠化。
金色的眼珠悠悠转动,挑衅地望向克里普,“主虫家里不需要废物。”
如果得罪虫也算是一种本事,却戎大概可以就此写一本教科书。克里普气得脖子瞬间虫化,撑爆了正装领口,他怒急攻心咆哮着就要往前冲,但就在这时,一道怒喝制止了他:“克里普!住手!”
却戎面无表情地抬起双眸,只见电梯间拐角处走出来一排虫子,领头的是一名身着藏青正装的雄虫,头发颜色和他衣服保持一致,他的身后跟着数名雌虫,都穿着护卫队的制服,显然是同层有看热闹的虫报了安保。
在这群虫子后方,则还有一名灰色短发的雄虫,左手边跟着一名身穿陆军制服的雌虫。而喊出克里普名字的,正是这位处于后置位的灰发雄虫。
却戎不但认识这两位,而且还称得上是非常熟悉——陆军雌虫正是在办公楼底下被他坑了一把的宾,而灰发雄虫,则是宾的雄主,卢斯恩,同时也是克里普的雄长。
而领头的藏青衣服雄虫则是谢帕德的哥哥,听到他这不成器的阳痿弟弟朝他喊:“雄长……”
“闭嘴。”
藏青虫没给谢帕德好脸色,他走到克里普和却戎中间,低头看了眼地上一堆躺平的垃圾,皱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宾先前因为打架斗殴被却戎坑了个小处分,此刻肯定要报复回来,他立刻接话道:“克里普,你先说,不准有半句假话知道吗?”
克里普确实不会有半句假话,他根本全都是假话:“雄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一名座位在C区雄子忽然身体不适,想上前去帮助他,但这时却戎突然跑出来,当着我的面劫持了失去意识的雄子,并在谢帕德的帮助下,把雄子偷偷带到了空房间内,我害怕他对雄子图谋不轨,连忙跟上来,没想到却戎看我阻碍了他的好事,把我的朋友都打伤,还准备打我。”
“却戎?”藏青雄虫眉头皱得更紧,对于第三行星的雄虫来说,却戎这个名字可谓如雷贯耳——当然是以坏的形象,他几乎下意识地就已经给却戎定了罪。
但围观的虫子太多,除了本来就在这一层的,他们闹出的大动静甚至把上下层的虫引了□□只过来,他也不能当着这么多虫的面搞特殊,只能假装问却戎一句:“是这样吗?”
“我是解雁行雄子的警卫。”却戎指了指身后的门,“有军部的红头文件以及雄保会盖章的三方合同证明。”
藏青雄虫、克里普:“……”
见到曾经狠狠打击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打了别虫的脸,却戎的弟弟杜文噗一声没憋住笑,又赶紧幸灾乐祸在围观虫群中捂住了嘴。
宾感觉解雁行这个名字很熟悉,仔细一回想,好像就是在办公楼碰上却戎倒大霉的那天听到的……是那只英俊的黑发雄虫。想到这里,宾愈加气得牙痒痒,他可算明白为什么却戎突然失心疯一样用那么诛心的话挑衅他,原来是拿他当跳板去攀那只雄虫的高枝呢!
“那又怎么样呢?”宾从护卫队后方站出来,就是要给却戎找不痛快,“监守自盗的事情我见得多了,或许你是解雁行雄子的警卫这件事并不假,但这和你想要上位的不轨图谋并不违背。”
“对对对!”克里普十分感谢雄长君为他找到的理由,附和道:“你趁虫之危,不满足于警卫的职位,想做雄子的雌君。”
却戎都快气笑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吧?我无所谓,等会雄子出来你们直接问他好了。”
藏青雄虫也想赶紧结束这出闹剧,闹大了只会丢他们阿库勒家族的脸:“那就赶紧把门打开。”
“现在不行。”
却戎的断然拒绝立刻让克里普再次抓到把柄:“你们看,他就是不敢,他一定给雄子下了药,现在雄子说不定根本就在房间内昏迷不醒。”
在一楼大厅内时因为隔得比较远,克里普并没有看清黑发雄虫到底有没有喝下热水,他只看到雄虫抬起了水杯,似乎是喝了,但紧接着雄虫很快感到不适,这就让他立刻确定对方一定喝下了热水,而他利诱服务虫在里面下的药,药效强劲,绝对能让雄虫迷乱一整晚,所以克里普现在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污蔑。打开门之后只要把下药的事情赖到却戎身上,再以卢斯恩雄长的名义揽下照顾雄子的机会,最后来个意乱情迷,一切只会水到渠成。
事后雄虫若是生气,一来生米已成熟饭,他们家族背景又强,雄虫只能吃下这哑巴亏;二是如果雄虫实在有气没处撒,那么他就可以把却戎推出来让雄子解气,据克里普观察,雄子并不喜欢这个警卫员,先前还砸了水杯怒斥,给却戎脸色看,明显两虫的关系并不好。
“……他有雄虫素紊乱症。”却戎头疼地解释道。
“你在开什么玩笑?”克里普诬陷得越来越顺嘴,“当我们没有常识是不是?雄虫素紊乱症,那是出现在十三四岁发育期的雄虫身上的症状。”
藏青雄虫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沉下脸色道:“让开,不然我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谢帕德快步走到他面前:“雄长,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谢帕德,什么叫应该?”藏青雄虫冷声道,“打开门确认一下雄子的安危有那么困难吗?如果一名雄虫在宴会上出了安危问题,这责任谁来担?”
“可是……”
“让开!”
谢帕德眸色一暗,悻悻地退到了一边。只有却戎一虫还坚定地站在门前,即便百口莫辩,仍旧岿然不动。
藏青雄虫这次不再废话,轻轻一挥手,护卫队的雌虫们立刻端起了枪,瞄准却戎的眉心。
虫群边缘,灰发雄虫卢斯恩兴奋得几近战栗,看到却戎被污蔑、受到打压、遭到压迫,看他愤怒得双眸都变为竖瞳,看他双拳紧握崩起青筋,卢斯恩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
再多一些,再狠一点!让却戎陷入绝境,让却戎跌入深渊,让这个高傲的雌虫不得不弯下永远挺直的脊梁!
然后他再做好虫,站出来为却戎说话,只要一点点施舍,就能让他感激涕零,就能做他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让他甘愿卑躬屈膝地俯首称臣。
“你们——”却戎双瞳陡然化为黑底红瞳,六只竖瞳狠厉地盯着围上来的护卫队,“雄子说了,不要虫进去。”
眼见着却戎铁了心负隅顽抗,护卫队也不打算手下留情,卢斯恩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时机终于成熟,他呼吸发紧,伪装出一副和善的面孔:“不要……”
那扇始终封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了,轻轻一道门轴合页摩擦的声响,打断了卢斯恩的伪善,也吸引来所有虫的注意力——仿佛被恶龙看守的宝藏,掀开了他神秘的面纱,展现在众虫面前。
但是比视线更快的,是汹涌强势的雄虫素,遮空蔽日、铺天盖地,宛若万丈冰川陡然崩塌,又似奔腾瀑布倾泻而下,就像一颗引爆在平地的原子/弹,冲击波绵延千里,炸得雌虫毫无还手之力。刹那间,门外的雌虫全部栽倒在地,即便他们都佩戴了普通阻断贴,也无济于事。
三楼长廊一时之间全是摔倒的声音,就连已婚且为高级雌虫的宾都皱眉后退了好几步,心神不宁地望着倚在门框上的雄虫的侧脸。
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满是不耐,雄虫衣襟大敞,猩红的虫纹暴露在空气中,纹路仿佛在呼吸一般的随着胸膛起伏,苍白的肤色显得他有些虚弱,但周身仍旧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不容侵犯。
却戎是唯一一个幸免遇难的雌虫,这得益于他戴了阻隔口罩,后颈还贴了兰德尔上将赠与的那款高级阻断贴,即便如此,他还是嗅到了解雁行的雄虫素,并且受到些许轻微的影响,这足以证明解雁行现在的气息究竟有多凶残变态,简直到无法理喻的地步。
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次,他闻到的雄虫素不再是之前那般艳烈而诱惑,单纯充满杏暗示的气味,而是变为了强大而威严,带着绝对的压迫力,不容任何虫反抗的威慑性雄虫素。
主动释放完一波雄虫素,解雁行累上加累,疲惫地倚靠在门框上,张嘴喘息。芬芳馥郁惹虫遐思的雄虫素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却戎回过头看他,他也没什么好气地回了一个冷淡的眼神,明里暗里的含义都是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这种事情还非逼得我出面解决。
却戎心想:看来解雁行目前确实难受得不行,那么好脾气的一只虫,都能被烦得给他一个冷眼。为此却戎感到十分新奇,但新奇的同时,他又发现就当解雁行的眼刀剜过来的时候,胸腔中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乱了一拍。
……莫名其妙。
“抑制贴。”解雁行朝却戎伸出手,后者问:“你现在贴不会不舒服吗?”
“我现在不贴他们根本起不来。”
这话解雁行说得一点也不客气,但确实是事实,特别是在宾都默默并拢了双腿的情况下。却戎立刻将抑制贴撕好递过去,解雁行背过身,快速贴好抑制贴,又系上衬衫纽扣,这才捋了一把额前散落的发丝,回头看向长廊上唯一站着的三名雄虫,“晚上好,我身体不适在房间内休息,听到门外十分吵闹,出什么事情了吗?”
解雁行显然是明知故问,但他真的被气到了。那满嘴胡言倒打一耙的,名叫克里普的雌虫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来自却戎,这只平日里贼机灵的雌虫今天是把心眼都堵住了吗?为什么非要把虫都拦在门外?
他们非要自讨苦吃就让他们进门,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来不及被风吹散的雄虫素就是最好的证明。
解雁行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休息,又得分神留意门外的动静,听着那些惹人发笑的蠢话,还得支起沉重的身体起来阻止快要和护卫队打起来的却戎,他真的很难再维持温柔的好脾气。
没有道理让虫欺负到头上还再三忍让,正好在又一波腺体痛过后,他就像一朝断手重获知觉那样,忽然隐约感知到了如何控制那些害惨了他的雄虫素,并且和移动双腿一样简单,他在房间内稍微尝试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干脆攒足力气站起身,艰难地走到门边,给了外界雌虫们一个绝对刻骨铭心的震慑。
带有威压的雄虫素释放干净之后,解雁行发现腺体还是有一点轻微的不听话,不过他没力气再去控制,所以向却戎要了抑制贴,以绝后患。
令人窒息的雄虫素终于缓缓变淡,有些看热闹的雌虫红着脸离开解决生理问题,也有脸皮厚的坚持站在吃瓜第一线。护卫队的雌虫们自觉太禁受不住诱惑,都很自责地靠着墙壁站成一排,即使全都鼓了酷字但仍旧坚守岗位。
克里普贼心不死,见到解雁行全貌的他愈发觉得自己眼光真是太棒了,激动地站起身自我介绍道:“雄子,我叫克里普,我的雄父是……”
“我不想知道那些,我只想知道,给雄虫下迷/情药判处的刑法是什么?”解雁行打断道。
他的这句话令克里普的满面笑容一僵,但仍旧嘴硬:“您在说什么?”
“那杯水我已经托同桌好友的一名雌侍保管了,你买通的那名服务虫模样我也记得一清二楚。”解雁行站直身体,“他不承认也没关系,你总要给他点好处他才会为你办事,就可以从这里查起……”
克里普脸色愈加灰败,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了解雁行的话,救了克里普一命:“这名雄子……是叫解雁行是吧?”
灰发雄虫卢斯恩终于从后方站了出来,虽然唇角带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敌对的意味在解雁行看来异常的明显:“看来都是误会一场,作怪者就是那只服务虫,却戎忠心护主,我的雌弟见义勇为,大家都是为了保护雄子,只是不小心产生了误会,现在解开了就好……我就说吗,我认识却戎长达十四年之久,知道他的为虫,他干不出这种给雄虫下药的事情来。”
说完,卢斯恩又抬眼给了却戎一个暧昧的眼神,“是吧,却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