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就掀开帘子往亭外走了去。
隐在院中的越岂本想直接往秋月居,却不料刚回头,就从云雀掀帘的缝隙中瞧见了韩芷的背影。
亭里,顾砚之低身往炉子里添了几块黑炭,回头见韩芷正盯着自己看,俊脸又是一红。
“这几日街上来了许多耍戏法的,韩姑娘若是觉得在府中待得闷,等你过几日风寒好了,可以上街逛逛散一下心。”
韩芷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茶水,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那些人可是从荆州来的?”
“韩姑娘知道荆州戏法?”听她这么问,顾砚之倒有些好奇。
“早年我随父亲年节时去过荆州,知道那里耍戏法的人每到年关都会进京,元宵之后又启程返回荆州。”
顾砚之:“年节京中人多,他们上京一趟可以赚不少,所以每次年节荆州城中,许多耍戏法为生的人都会选择入京。”
厚帘外,越岂手刚碰上厚帘,就被突然闯入耳的男子嗓音弄得停住了动作。
就在这时,秋儿想起早前她叫厨房备了糕点,便道:“小姐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去厨房看一下梅花糕好了没。”
“去吧。”
秋儿从亭中出来,侧身躲去旁侧的越岂顺势探头朝帘子内望去,看清坐在韩芷对面的顾砚之后,他俊脸一白,垂在袖中的手险些被他自己捏碎。
冬日的傍晚没有晚霞,天空昏沉一片整日只有一个颜色。暮色散去时,长安城街巷各处人家纷纷开始掌灯,暖色的烛光透出窗户散在地上,轻柔而疏冷。
越岂孤身一人慢步走在街上,眼望着夜色逐渐朝他靠过来,他却不做任何反应,只任由自己被这孤寒的黑夜吞噬。
许劲川带着亲兵找出来时,天黑时分下的雪已经在街巷积上了一层薄雪。
越岂还穿着早时在屋内的黑色薄底锦衣,整个人冻得面色煞白,嘴唇青紫。可最吓人的,还属他那双深暗孤寂,一眼望去毫无生机的眸子。
“侯爷!”
许劲川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赶忙取过下属手中的大氅盖到他身上,却被越岂冷着脸退了开。
“滚。”
许劲川急得不行,只好脱下自己身上还带着体温的大氅,作势又要盖到他身上:“侯爷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受寒。”
“本侯让你们滚开,听不懂人话吗?”
越岂双目赤红,俊美的面容毫无血色,身上的锦衣被霜雪浸湿,一碰就冻得人指尖生疼。
许劲川念及他早年在西北的伤,又加上前些日子中的毒,一咬牙:“把侯爷捆了带回去。”
薛徽陪多利王在金玉楼吃完饭回到薛府时,等候多时的顺成侯府下人,便赶忙上前将越岂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在听到越岂受寒,连带着刺激出早年身体内的伤,他想也没想就转身往府门外的方向走了去。
薛府内,薛家老夫人从下人口中得闻薛徽回府,正扶着丫鬟走出来,就看到了他转身离去的动作。
“徽儿,你这是要去那儿?”
薛徽这边前脚刚踏上门,听见她的喊声只得又折了回来。
“祖母,顺成侯府中下人说他受寒伤势加重,我过去看看。”
薛老夫人扶住丫鬟的手,苍老的面容露出几分伤心:“那你不在家里吃饭了?”
“要的,孙儿去看完他,就回来吃饭。”
听他这么说,薛老夫人这才松口:“那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吃饭。”
“祖母先吃,不用等我。”
薛老夫人瞧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薛徽,有些欣慰的开口:“顺成侯对我们薛家有恩,徽儿懂得知恩图报是好事,你快去吧。”
半个时辰后,顺成侯府内,正在吃晚饭就被人抓来的安珩,瞧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浑身发冷的越岂,气得那叫一个头顶冒烟。
“我走时都跟你们说了,他这刚解完毒的身子不能受寒,不能受寒!你们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许劲川同薛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吭半声。
“他这副身子,除了前些日子中的毒,胸口那早年没清理干净的箭头,也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如今闹到这般模样,你们还要我救他,怎么救?”
闻言,薛徽赶忙抱拳行礼:“在下来时,已经让人递了帖子到宫中请太医,还望安大夫在太医来之前能先稳住侯爷的伤势,无论需要多少钱,我们薛府都会照付不误。”
听他这么说,平日最是爱钱的安珩,这次却半点也没心动。
“他如今这个情况,就是太医来了也没用。”
许劲川这下彻底急了:“侯爷胸口的伤已有三年,这三年来也没见他出现什么异样,怎么突然会变得这么严重?”
边上薛徽赶忙拉住他,转而冲安珩赔罪道:“在下入京之时,素闻安大夫有鬼医圣手之名,想来你的医术就是宫中太医来了,只怕也难敌一二。如今侯爷这个情况,我们也只能仰仗安大夫费心了。”
本来气得不行的安珩闻言脸色缓了些:“我并非有意为难你们,只是侯爷如今这个情况实在凶险,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法子能救他。”
许劲川:“什么法子?”
安珩抬眸看了他一眼:“剖胸取箭。”
先不论取箭两个字,就是剖胸二字就叫许劲川同薛徽二人脸色大变。
薛徽:“敢问安大夫,这剖胸听起来实在骇人,不知侯爷如今这身子可还扛得住。”
安珩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替越岂护住心脉,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口鼻。
“蚀骨虫嗜寒,上次那毒里面掺杂了蚀骨虫,此物同醉心草混合后又最喜藏人血管。本来我上次替他排完毒,只要他后来好好养上数日,体内残余的蚀骨虫毒素,便会随着他的身体的转好而逐渐消失。”
“可如今他身子不仅没转好,还受了这等风寒,原本体内残余的蚀骨虫也开始顺着血管四处流窜。若是不及时取出他胸口早年残余的箭头碎片,等那蚀骨虫顺着血管来到心脉,那就一切都晚了……”
另一边,薛徽递帖子请太医的事传到刘全耳朵里时,他正在绝狱里审问,早前将皇上行踪私自告诉周熵的奴才。
“顺成侯府那边可都安排人盯好了?”
戚良恭顺的递了张帕子给他擦手:“已经都安排好了,据下面的人来报,说是顺成侯的身子原本就有旧伤,如今那毒潜在他身体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刘全面无表情的听着他的回话,随手将手中染了血的鞭子丢到桌上:
“咱家手中那毒,往日就是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如今却被一个医馆大夫给解了,也是在是稀奇。”
戚良:“回九千岁,末将已经派人将那清心堂大夫的身世查清。”
刘全看了一眼递到自己面前的信纸,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而是转手端起手旁的茶喝了口。
“如今这长安城呐真是卧虎藏龙,咱家手下这些眼睛也越发没用了,竟还得你亲自动手去查。”
戚良陪着笑压低身子:“能为九千岁效命,是末将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