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入口有风,手中的灯烛跳动了几下,带得地上两道影子交缠扭曲,状若夜鬼。
顾砚之举着火烛照了下四周,望着墙壁上那些怪异的符号图画,微皱了下眉。
“这些都是什么?”
苏子奕听见他的声音回头,顺着他举着的火烛看了眼壁上的画:“我闲来无事画的,没什么预意。”
“我记得这花满楼乃五皇子名下产业。”
苏子奕走在前端,两人低沉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格外醒耳。
“是五皇子的产业,只不过早年前就是我一直在打理了。”
“楼里的那些……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苏子奕觉得他有些好笑:“一些什么?”
顾砚之不曾来过这种烟花之地,对楼里那些买笑为生的女子更是敬而远之,眼下即便只是口头提及,也觉难以启齿。
“你是觉得她们污浊,谈及会毁了你读书人的清誉?”
顾砚之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子奕护着手中灯烛将壁上的油灯点燃,暗道之中瞬间明亮不少。
顾砚之借着壁上油灯的光,方才看清出现在前方的石门。
苏子奕伸手按下石门的开关,待到石门里面的光景呈现在他同顾砚之眼前,他方才继续道:
“她们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如今时局动乱,很多人求生都难,你又何必用你那双古板腐朽的眼光看人。”
顾砚之:“我没这个意思。”
只是他自幼受到家教,让他对此类女子实在无法生出别的想法。
苏子奕懒得同他争论这些小事,自顾自走进里面将另外两盏油灯点亮。
顾砚之跟在他身后走进暗室,只刚踏进一步,他就被暗室墙上挂着的那副兵马布局图,给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
“它们是我这些年苦苦搜集而成,涵盖了大梁四洲所有要道的军事守卫布局图。”
军事守卫图乃各洲第一大机密,若此图为真,那苏子奕岂非将整个大梁的兵力部署摸了个透彻。
顾砚之有些心惊的转过身看着身侧之人:“这些图你都是怎么得来的?”
“怎么得来的不要紧,总归是得到了。”
顾砚之心中想到了一个可能,因为太过惊骇,还没被他问出口,他就自个在心头否定了。
苏子奕就算再能耐,也段不可能掌控住四洲权臣,让他们为他所用。
那怕这万分之一的可能被他做到了,可仅凭他如今还被南平侯处处挟制这一点,那四洲的权臣也定不会心甘情愿的任他驱使。
顾砚之心中这些心思尚未定,苏子奕就又打开一个暗盒,取出一大叠密信搁到他跟前道:
“若是你觉得这副兵马布局图还不够,不妨再看看这些信。”
顾砚之随手拿起一封信打开,粗略扫完里面内容,又连忙拾起另外一封打开。
就这样连连看了四五封密信,他方才抬起头看向苏子奕:“这些你搜集的?”
苏子奕坐入一旁的椅子,仰头望着壁上挂着的兵马布局图:“自然不是,这些都是从狗皇帝手中活下来的前朝官员搜集的。”
当年周崇打破晋国守军,一举夺下皇城,逼得前朝皇帝携带十余位妃嫔引火自焚。
即便当时时局已定,可还是有无数前朝官员不满他弑君夺位之行,意欲集结残余势力灭梁复晋。
虽然这些官员最后的下场大多落得一死,可也有不少识时务者忍气存活了下来。
苏子奕:“起初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以为我同那些南平侯的下人一样,也是一个被爹娘买掉换钱的物什。直到有一天,一位自称是前朝平丽公主身边的老太监在街上偶然撞见我,这才叫我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砚之将拆开的几封书信装好,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所以这些年都是那个老太监在背后替你筹谋?”
“他死了。”
顾砚之:“什么?”
“平丽公主身边的老太监在找到我之后没多久就病死了,在他死前他将我托付给了如今慎洲的太守贺渊,方才你见到的那几个女子,便是贺渊这几年陆陆续续派进京帮我的人。”
顾砚之沉黑的眸子动了几瞬:“也是贺渊让你找上我的?”
“不是。”
苏子奕笑着从椅子里起身,久不见日光的脸被烛火一晃,显得越发净白吓人。
“我不喜欢被人控制,唐惯佑也好,贺渊也罢,我一个都信不过。”
顾砚之对上他隐隐泛着杀气的眼眸:“那你就信得过我?”
“我自然也信不过你,可是比起他们,你对我的威胁要小很多。”
唐惯佑野心太大,远在慎洲的贺渊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他这一生待在阴暗中太久了,若一味追逐光亮之后,还是给他人做嫁衣,那也太可悲了。
他必须强大起来,顾砚之足够聪明,只要他愿意站在自己这边,他便不愁敌不过唐惯佑他们。
顾砚之看出他的心思,忍不住微皱了下眉:“我不过是个罪臣之子,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他自己都还受制于唐惯佑,谈何帮别人脱身。
“你有没有能力,这几年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如今该说的,该给的诚意我都给了,接下来就看你是如何打算的。”
顾砚之抬眸望着眼前一脸平静的苏子奕,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是如何打算的,如今这副局面,我若说出一个不字,便是死路一条。前面只有一条路,退身又是万丈深渊,殿下要我怎么打算。”
苏子奕笑了一下,原本冷寂的面容因为笑意,变得无害又清俊。
“你说的对,你今天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若不答应,便是死路一条。”
他所想得到的东西,他是一定要得到的。若是得不到,他就直接毁掉。
顾砚之看着桌上的那叠信封,突然开口:“若我没猜错,有一个人,你一直没能抓到他的把柄。”
“谁?”
“越岂。”
苏子奕不甚在意的开口:“不过是个依附薛家的武将,便是得了侯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对。”
顾砚之儒雅的气度沉了几分:“越岂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曾多次见到他同薛徽待在一块,薛徽对他似乎颇存敬意。”
“这件事我早就打探过了,越岂早年在西北救过薛家父子的性命,于薛家有恩,薛徽对他言语尊敬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顾砚之望着他:“薛徽是何等身份,又年长越岂几岁。越岂便是对薛家有恩,也不该得他如此敬意,这太反常。”
苏子奕见他神色认真,便松口道:“你既疑心他,我一会儿就派人细细查查他的身世。”
提及越岂,顾砚之心中总是无比烦闷。连带着一贯儒雅清俊的面容,也隐隐存了几分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