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霖深点点头,没说什么,请她落座。
和宁走过去坐下前,目光无意往案几上撇了一眼,瞧见一道还没写完的折子被压在另一本折子下。那没写完的折子上留了墨点子,正经的内容却被遮住了,可见写折子的人有多犹豫。
她再看朱霖深,发现他人也有些心不在焉,眉心拢着,写满了思虑。
和宁想了片刻,又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今上有心事?”
朱霖深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问——这几日和宁也算日日入宫,请安也好,照看宋甜甜也罢,总归是一片心意。朱霖深有时候会见她,有时候不会,但仅仅几次接触,他也知道这病恹恹的郡主,是个面热心冷之人,不干己事,不插嘴,一问摇头三不知。
“是有些事拿不定主意。”朱霖深却是不打算说。
和宁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是与甜甜有关的吧?”
朱霖深闻言,撇她一眼,并未出声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和宁心里猜测经过这件事后,他是打算将宋甜甜放出宫,还是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但帝王心思,且是她一个没怎么与外人接触过的深闺郡主能猜到的?
不过她聪明,懂进退。
于是略微思索片刻,开口时并不提宋甜甜如何,只是道:“臣女年轻,没见识,做事没轻重,从前仗着身子不好,只管随心与父母闹腾,折腾得他们不如意了,臣女自己也不见得就如了意,心里边又后悔,偏又拉不下脸来跟他们道歉,认个错的。”
朱霖深惊讶地看她一眼,却沉吟着并未打断。
和宁又道:“直至有一日,自臣女幼时就一直照顾臣女的奶娘忽然去了,臣女才恍然明白,想做什么就要趁早去做,因为世事无常,指不定哪一日亲近的人就没了,与其到时候后悔,还不如赶在他们都还在时,把想说的话说了,想做的事做了,能少一件遗憾是一件。”
朱霖深听出她话中之意,又陷入沉思里,好一会儿才问:“倘若之后你又觉着趁早做的决定和事情,并非是一件正确的事,又该如何?”
和宁笑道:“今上觉着后悔和遗憾,哪一个更重要?”
不等朱霖深回答,和宁又笑道:“后悔是说明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尽管不能重新来过,但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扭转,可遗憾是再没机会了。”
好一会儿,朱霖深才接话道:“你说得有道理。”
这时,宫人又来报,说是常宁到了。
朱霖深让他进来,和宁又起身,跟兄长见了礼,又重新坐下。
“今日叫你们来,其实是有关乎和宁的亲事。”朱霖深并未拐弯抹角,直言道,“你进京来时,应也听你父亲说了,朕……有意替你指婚。”
虽和宁方才就猜着了是为这件事,可如今听了这话,和宁心里边还是“咯噔”了一声。
常宁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朱霖深又道:“叫你来时,我本是有些犹豫,可方才听了你的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是刻不容缓的,不能拖。拖着拖着,指不定哪日就世事无常了……”
和宁眼皮一跳,恍然明白,朱霖深那道没写完的折子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