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望着窗边不知什么时候投落进来的阳光,幽幽道:“你说……朕该让太子监国吗?”
王安万万没想到梁帝竟会问这件事,一时吓得脸都白了,连忙道:“这是朝堂乃至关乎大梁根基的大事,奴才身份卑微,可万万不敢妄言。”
梁帝之所以下朝之后,心情不佳,便是因为今日早朝之上,有朝臣联名上奏,希望梁帝允许太子监国;理由是太子已然成年,整日只限于口舌之上,未免有些纸上谈兵,当要多加历练。
梁帝是一个极其重视权力的人,甚至可以说,权力是他这一生最在意的东西,如今他还活着,还身体健康,竟然有人想要分薄他的权力,这让他怎会愿意;虽然驳回了那几名朝臣的上奏,但这心里头一直不痛快,以至于陆江与王安倒霉地受罚。
梁帝微眯了双眼,扬起的唇角也不知是讽是笑,“怎么,怕回答了之后,被朕寻由头砍了脑袋?”
王安身子微微一抖,随后稍稍抬起头,一脸委屈地道:“奴才打小就跟在皇上身边侍候,这命早就是皇上的了,您若是看厌了奴才,只管说一句,奴才便会将脑袋双手奉上,又有什么好怕的;这太子之事,奴才确实不敢妄言;一来奴才没那身份与资格,二来奴才见识浅薄,也辩不出是好是坏。”
“若是朕一定要你说呢?”
见梁帝始终没有作罢的意思,王安只得狠狠一咬牙,垂目道:“那奴才就只能说了。”在短暂的停顿后,他续道:“奴才斗胆以为,不该让太子监国。”
“为何?”梁帝的声音空旷而幽冷,仿佛是从地底深处钻上来的,令人打从心底里发寒。
王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纵观历朝历代,太子监国,或是国君病重,若是出征在外;如今四海太平,皇上又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太子若是此时监国,试问将皇上您置于何地?再者,太子尚且年少,需要多加积累经验,若是冒然监国,难免会有处置不周之事。奴才斗胆以为,太子听政可以,监国……实在有所不妥。”
梁帝默默听着,在一声闻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冷声道:“连你也看得明白的事情,他们却置若罔闻。”不等王安言语,他又摇头道:“不对,不是置若罔闻,是狼子野心;巴不得朕早些死,好让他们钟意的那个人坐上这龙椅。”
王安连忙道:“皇上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是皇上,是天子,万寿无疆,那是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万岁……”梁帝喃喃念着这两个字,那双正在渐渐老去的眼睛突然透出热烈的光芒,而且有越来越炽热之势;可惜,终归是黯淡下去,不无失望地道:“别说万岁了,能再活百岁,朕都知足了。”
梁帝看似说得轻描淡写,甚至还可以说有几分委屈求全的意思,可是对于这个天道轮回而言,却是一个大到不可想象的野心,梁帝如今将近六十,再活百年,那就是一百六十岁,从古至今,除了神话里那些飘渺到不可捉摸的人物,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这么久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