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忙站起来低头道:“太子殿下,属下已经准备妥当了。”
凌玄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就想起了昨晚的画面,心里的怀疑越甚,面上却比平日还要平和,他点点头并不说话,也不搀扶她,而是好像避嫌一般,径直先往前去,婳棠只好小媳妇一般跟在身后。
去月贵妃府邸,凌玄是有轿撵的,而婳棠也沾光能一起坐上去,只是两个人沉默寡言,比做君臣的时候还要生疏。
婳棠内心疯狂翻涌,太子这表情不像是昨晚的事情一点不记得,所以,他这是在意了吗?
可容不得她多想,栖凰殿很快就到了。
再次过来,发现这里添了几分喜气,婳棠这才想起是乞巧节快到。
到处都是漂亮的纸灯,宫中平添了几分娇柔妩媚的女孩子气息。
听说柔阳公主最近都入住这里,估计是专门为她而设置,柔阳公主很得皇上喜欢,又是兰陵王世子的长女,自然身份矜贵不能怠慢。
婳棠扫了眼旁边冷凛的某人,心里想,其实他大可顺水推舟和柔阳成了好事,兰陵王难道不算好助力?
几进几出后,终于到了栖凰殿的正殿,月贵妃早带人迎接,礼数做得倒是十分周全。
婳棠随着凌玄步入大殿,就见一位荣光绝美的女人迎了出来,笑靥上淡淡两个梨涡,果然是天生尤物。
她乌发如云,只随意在发间簪了朵芙蓉,却大有国色天香的姿容。
月贵妃见到凌玄便迎来握着他的手道:“殿下礼重,不过是你的姬妾顽皮,柔阳也太大惊小怪,何须您亲自跑着一趟。”
凌玄微微一笑:“也是顺便来看看贵妃娘娘,我的姬妾不懂事,让她先给你赔罪。”
说完,他凌厉的目光就扫了眼婳棠。
婳棠忙行了大礼赔罪,又说要亲自给柔阳郡主道歉。
月贵妃将婳棠好一阵打量,当看到她柔软纤细的腰肢的时候,暗自点点头,难怪凌玄喜欢。
点得婳棠莫名其妙,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月贵妃笑得春风和煦,将太子和她引入席间,还捏了捏婳棠的手臂道:“看着瘦弱,摸着却有些丰腴,不错不错。”
不错你个头啊!
婳棠正在心里吐槽,就听到外面传柔阳郡主到了。
柔阳郡主被人簇拥着进来,见到太子瞬间红了俏脸,看到婳棠,眼底却满是委屈,瞬间红了眼眶。
月贵妃就笑道:“你别理她,她就是小孩子心性,你且坐着吧。”
婳棠却觉得这月贵妃根本就是给她挖坑,她要真敢这么做,柔阳郡主回去告诉世子,可够她喝一壶。
她立刻一副惊恐的样子站起来,慌张给柔阳郡主行礼:“奴婢昨日唐突,今日特来请罪,请郡主降罪。”
柔阳虽然不高兴却顾着凌玄的面子,伸手扶她道:“不用多礼,只是上次见还以为是宫女,倒是我疏忽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奴婢名唤棠儿。”婳棠忽然灵机一动,故意这么说道,希望如果认识她的人,听到这个名字,会有所触动。
“棠儿这个名字,犯了孤的忌讳,换吧,就唤小七。”凌玄的一句话,犹如石子投入湖水,泛起阵阵波澜,引得人心里浮动。
在场的人各自存着心思,从这句话,各自猜度。
今日,凌玄还是穿着玄色衣袍,却更正式一些,上面用暗金的线绣着张牙舞爪的的麒麟,彰显他尊贵的身份,灯火下,那麒麟似乎要从衣袍上飞出来,带着阵阵威严。
他的五官俊美绝伦,但是因为冰一般的沉冷,让人不敢对他产生任何绮思。
所以他说了这句话,没有任何人敢忤逆,只有婳棠觉得很是憋屈,却又敢怒不敢言。
凌玄侧眸,看了婳棠一眼,将她鼓着腮帮子的模样收入眼底,他忍不住多在她脸上停留了半刻,这才挪开,正色道:“其实这次孤过来是有正事要和贵妃说。”
接着他就将皇后被人暗害的事情说一遍,然后道:“如今若说害皇后能得到好处的,非贵妃娘娘莫属,所以恐怕是有人想挑拨二位的感情,母后派了孤来做说客,要和贵妃联手惩治那别有用心之人。”
月贵妃微微抿唇,心里想,要真这样,你怎么会几次三番来查我,说得好听,我倒是要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于是呵呵一笑道:“幸好姐姐体谅我,知道我笨得很,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如此,就全听姐姐和太子殿下的。”
两个人相谈甚欢。
婳棠一边听,一边偷吃桌上的小食,味道酸甜可口的果飨,还有一味麻辣鸭舌,吃得她口齿生津,觉得病情都好了不少。
凌玄抽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对了,既然谈得差不多,不如让我的姬妾歌舞一曲,为贵妃助兴。”
婳棠手里的鸭舌,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来了,太子的打击报复开始了。
她深恨自己太过得意忘形,若是现在说自己身体不适,大概没人会信吧?!
贵妃心怀鬼胎,正是要摸清婳棠的底细和来历,自然拍手称快,还立刻叫人送了自己的舞衣给婳棠,让她找不到任何推脱的借口。
婳棠可怜巴巴瞅着太子,我丢脸也是您丢脸,殿下,你被是气疯了吧?
可凌玄打定主意不帮腔,身子往后一靠,目光奚落。
婳棠见凌玄咄咄逼人,月贵妃和柔阳幸灾乐祸,心里暗暗咬牙,却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笑了一下道:“如此还是麻烦太子像往常那样,为妾身抚琴。”
你也别想跑,若是你不给我抚琴,我们两个的恩爱可就装不下去。
凌玄不动声色,冷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玉杯道:“你可想好了,若你跳得不好,让孤和你一起丢人,可是重罪。”
婳棠见他容色认真,不似作伪,脸色一阵发白。
难道真是一场鸿门宴?!
贵妃身旁的柔阳却忽然道:“殿下何等身份,怎可为你抚琴,本郡主陪你玩玩就是。”
说完,就命人送了她的白玉琴来。
婳棠抬头就见柔阳面容僵硬绯红,知道她心爱凌玄,只想在他面前表现,却不知不觉替自己解围,心里恨不得抱着柔阳狠狠亲上一口,忙道:“奴婢糊涂,谢谢郡主关爱。”
关爱你个鬼!!
柔阳很是气恼,心想等来日我登堂入室,第一个赶你出去!!
琴声起,阵阵入耳,竟是兰陵王入阵曲。
想不到柔阳看起来娇弱一团,也能弹出铮铮铁骨般的琴音。
婳棠原本是以为自己死期已到,近乎绝望,没想到,听到这乐曲,这身体却忽然自发的有了感觉,她顺手拿了一枝海棠,用武技配合琴声,翩然而舞。
这舞蹈时而柔如柳叶拂雪,时而刚劲如宝剑乍出!!
动静交叠,渐渐染上马蹄和血色。
最后柔阳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反而被婳棠带动,竟无法弹奏。
只好停下了动作,一张小脸花容失色。
她这曲子弹得极好,带着霸道,也只有她爷爷兰陵王亲自上阵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小小的女子,怎么会——
婳棠一舞,酣畅淋漓,等觉得热汗淋漓,这才停下,却发现不知道何时,满堂沉寂,众人皆呆呆看住她。
她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等看下凌玄,却觉得凌玄的神情非常奇怪。
似震惊又似气怒。
婳棠见他脸色难看,不由黯然垂眸,心里惧怕更浓。
之前当他亦师亦友,此刻却只剩下畏惧。
忽而,上首响起掌声,婳棠抬头,竟是凌玄。
“不错,孤,许久没看到如此激动人心的战舞。”
婳棠心里一阵惊喜,莫名觉得美滋滋的,好像被一股糖水浸泡,这才惊觉,他的肯定竟然如此重要,这种感情带着某名的熟悉感,但是接着却是一种无法遏制的恐惧。
这种情绪仿佛是发自身体的本能,婳棠按着胸口,暗自吃惊,到底怎么回事啊?!
战舞后,柔阳似乎没了和婳棠撕逼的兴致,贵妃和皇后的联盟也结成,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贵妃亲自将她送到门口,拍着她的手道:“太子多年来,身边从未有过女人,你可得小心爱惜太子的身体,如有损伤,别人不问,本宫第一个要拿你。”
婳棠拍胸脯立刻保证自己肯定照顾好太子的身体。
贵妃又隐晦地道:“堵久了不好,疏太厉害也容易贫瘠,你懂吧?”
婳棠正神思不属,听了什么都胡乱点头,等回头一想,却觉得这话有点黄,贵妃娘娘——果然不是随便能让皇上专宠的。
幸好太子回去后,就不让她再来跟前伺候,只是要应付外面的人时才来叫她装些恩爱。
婳棠这才松了口气,觉得逃过了一劫。
但她又有了别的担忧,恐怕她和太子的事会变得人尽皆知,她不怕别的,就怕万一传出去,被李冯蕴和嘟嘟听到误会怎么办?
她可是一早就下定决心,要嫁给李冯蕴的。
于是,婳棠留书一封,遮遮掩掩告诉李冯蕴,宫里风气实在不好,喜欢捕风捉影,若是他以后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千万不要当真,必定要亲自过来问她一问才好。
此时,婳棠写给李冯蕴的纸,早不是一开始侍卫用的那种黄草纸,而是淡黄色的宣纸,若再好,就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雪宣了。
信到的那日,嘟嘟想玩秋千,央求李冯蕴给他做。
身体单薄的神医,幸苦砍了树枝和竹子回来,按着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图纸,敲打了一整天,秋千终于初具雏形。
他怕孩子被木刺或者竹子的尖角伤到,又用沙纸细细打磨,最后拿了从集市买来的白色纱罗,缝制帷幔。
嘟嘟是个男孩子,不需要这么唯美浪漫。
李冯蕴一边缝一边心里想,婳棠却一定很喜欢。
清俊的青年,含笑继续手里的活计。
这时候,一骑快马飞驰而来,信使几次传讯,和李冯蕴已经熟识,看到他就笑呵呵道:“你家里人又从京城传了信过来,这次的信可有点久,不如你去京城看看,也不算远,省得久了,可就离了心。”
李冯蕴便抿唇轻笑,语气却是那般的笃定:“她不是那种人。”
等送信的人走了,李冯蕴原本还想缝制完成再看,可缝了几针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东西展开那折得凌乱的信纸。
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她还是这般的马大哈,在那边可真能照顾好自己?
等看到那明显高级了许多的黄色宣纸,他顿了下,笑自己多虑,看来她其实过得很好。
嘟嘟扑过来,趴在李冯蕴的背上和他一起看娘亲的信,他年纪毕竟还小,识字不多,遂好奇问道:“干爹,我娘说了什么?她可是在京城闯祸了?”
“不曾,你娘亲很得上司重用,就是让我们别信外面人的话,要相信她。”李冯蕴并不当他是孩子一般唬弄,而是认真和他讲上面的内容。
嘟嘟鼓着肉嘟嘟的脸颊道:“娘亲肯定是闯祸了,哼,没有我们,她总是做不好,干爹,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李冯蕴沉吟了一下,笑着勾了下嘟嘟的小鼻子道:“这几天,你还要喝那种苦药,如果你每天乖乖喝完,一个月后,我们去京城。”
嘟嘟整个小脸都耷拉了下来,他委屈地道:“那,好,好吧,谁让我娘亲不省心呢。”
李冯蕴笑着抱了抱他,只觉得心里柔软,其实嘟嘟每次嘴里嫌弃,最喜欢最担心婳棠的,却是他。
母子连心,是他这个男人无法理解的情愫。
李冯蕴让嘟嘟在外面练字,他进入木屋,开始配置药材。
其实嘟嘟胎里的不足之症并没有好,李冯蕴没有告诉婳棠,必须要嘟嘟生身父亲的心头血,合着他配的药方才能痊愈,这也是他没有阻止婳棠去寻自己的身世的真正原因。
此刻,李冯蕴站在药房内,看了眼乖乖趴在竹桌前练字的小团子,脸上是浅淡如竹般的笑容。
忽然,他眉心微微一蹙,手里的匕首刺入心口,微微转动了下,一滴心头血落在了莹白的瓷碗里。
随着殷红的血珠滴落,李冯蕴清俊秀雅的脸瞬间憔悴了许多。
外面是嘟嘟呀呀的读书声,丝丝悦耳。
他笑了笑,收回温柔的目光,迅速喂给自己一颗红色丸药。
原来这许多年,李冯蕴都在用自己的心头血代替嘟嘟生父的,只是治标不治本,总要拿到真正合用的血才能让这孩子彻底好起来。
第一次治病的时候,因为心头血用得多,所以李冯蕴大病一场,吓得婳棠几个月都不得安睡。
也是从那时候,她开始去外面做好事,说是为了还愿。
好事难做,婳棠有时候忙起来,脸色都发青,嘴唇上起一层干皮。
李冯蕴想到这里,眼底盛满柔光,大概就是那时,他将这个女人——放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