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黛沉默。
轿子稳稳地走出宫门。
后她又道:“太平时期休养生息固然好,首辅既然决定干这个,干好了委实对民生社稷有利。可若是挪用军需开销来扼制大都督、填饱你六部势力,我劝首辅悠着点。”
苏砚微微挑着眉,不置可否道:“姜黛,你舍不得?”
姜黛侧头,眼神里淡然清醒,道:“我是为你好。这天底下哪有永久的太平,在太平盛世里沉浸久了,都不长记性了,这太平可是大都督披甲上阵打回来的。若无强军,外敌如何臣服,内民如何安稳?”
苏砚手肘抵着窗,支着头深深地看着她。
她知道,皇帝想在宫中修建佛塔,想请得道高僧进驻讲佛,必会大兴土木、耗费物力财力一番。
当皇帝的当然可以时不时任性一下,但皇帝还不昏庸,国库的钱不能妄动,苏砚这个时候提出这一建议,听起来又是一举两得、有利民生之事,还能替朝廷省出一笔钱来,皇帝当然会欣然允许。
苏砚便是看准了,褚昱不会在这时忤逆圣意,才能一举扼住他。
“从户部兵部落实到各地方去实地勘察,这中间必然是层层相扣,怕的不是首辅实行这屯田耕种策,而是省下来的军需物资都进了那些人的私囊。”姜黛问苏砚,“你还当我只是因为舍不得他吗?”
苏砚定定地看着她,道:“那你是因为舍不得我吗?”
姜黛撩起窗帘,抬眼看着外面,道:“我只是舍不得这蓝天,这青瓦,这宽阔的街道,这两岸的人家。”
苏砚笑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这么善良的心。”
姜黛淡淡回道:“那倒不是,而是我生活在这其中,得考虑我自己的安稳。说这些只是想让首辅最好看紧点,这项措施有利有弊,莫到最后,钱没省下来多少,白白养肥了一帮废物,还惹得外敌窥探,得不偿失。言尽于此,首辅肯定能权衡利弊。”
苏砚道:“你认为我只是为争权夺利、顾一己之私而弃大局于不顾之人?”
姜黛笑了笑道:“首辅心怀天下苍生,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我要是你,肯定也会首先考虑为自己铺平将来的道路,筹谋起来则会顾此失彼,难免的。”
苏砚半眯着眼,笑容有些黯然,道:“你这种言不由衷的漂亮话,一定用来骗过大都督。”
姜黛无言。
良久,他道,“不知不觉,你还是与他越走越近了,姜黛,你喜欢他了,是吗?”
姜黛皱了皱眉,却很快了无痕迹,道:“今日去太医院,打算说服我跟你一起出宫回家的理由,你还没说来听听。”
苏砚侧头来看着她,依然是温声笑道:“你若喜欢了他,我会很心痛的。”
姜黛抬眼与他对视,本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却还是避不开,半晌轻声凉薄道:“所以,你想说你在乎我,那为何又要告诉我你心痛?难道首先考虑的不是你自己吗?我们都还处在最爱我们自己的阶段,就不要轻易地跟别人说最爱他们了,好吗?”
因为自己喜欢一个人,因为自己看见他便会心动,就一定要让他也感同身受地来喜欢自己吗?
或许她以前很麻木,可是那天晚上看见清宁满脸泪痕地跟她说心满意足的时候,姜黛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就像有一根针扎在心里,痛得不厉害,却绝对有一瞬间的尖锐。
姜黛那时明白,即便是喜欢一个人浮于表面的东西,那可能也是一种源自内心的喜欢。那应该是一种坚守的东西,而不是宣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