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御用的辇驾缓缓在宫道上行着。
叶轻眉百无聊赖地撩起一角窗帘,只见天边已染了青色,宫道两侧的宫灯也已被逐一点上了,熠熠其辉煞是气派好看。
宁千易一路无言,此刻揉着眉心开口:“皇弟虽然已被圈禁,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但姑母那边,始终是纸包不住火的,且要不安生上一阵。”
复又自嘲般道:“呵,若今朝被圈禁的人是朕,姑母怕是不会同皇弟闹这一闹的。”
叶轻眉放下车帘,头一次见暴君露出这种状似脆弱,无助的表情。
看来位高权重之人,也会有伤情的。
她是真的想安慰上一句。
但,历史就是历史,不是她一句安慰便能改变的。
史料记载,宁千易暴毙后这位长公主整日忙着新皇登基事宜,就连他的葬礼都未曾出现。
而新皇登基后的十几年间,这位长公主为其国祚安宁,让宁绥之能坐稳帝位,可谓是费尽心思的。
她心怀怜悯地看着宁千易。
【此时的你香车玉马好不风光,但历史记载你崩逝那日却是极其冷清的,就连最与你亲近的御史大人也落得个举家被抄,一门皆屠尽的下场。】
【更别说你那一后宫的莺莺燕燕,你尚在时都被你自己杀得差不多了,没死的那几个也关在冷宫疯疯癫癫的,连自理都成问题,更遑论为你扶灵哭送。】
【所以你走的那日,还真是凄凄惨惨戚戚。大家都去贺喜新皇去了,根本没几个人来送你这前一国之君的。】
稀稀拉拉一行宫人抬棺椁去到帝陵路上是有百姓夹道相送不错,但大家面上都是充满着希望与喜悦,仿佛死掉的不是他们忠爱的君主,而是暴虐的恶人一般。
但大家不知的是,这位暴政帝王在当时根本没死!
那巨大棺椁之中放的不是他的尸身,而是——
一只朱漆的大翁,翁中是满身血污,被砍去手脚,毒成哑巴的大齐帝宁千易。
那时的宁千易虽周身百骸剧痛难忍,却因药物浸泡着止血护心脉的药物不能马上死去,只能在暗无天日的狭囧之地苟延残喘着,他满腔的怒,恨,悲只能化为吼间破碎的咽呜,无人听得见。
一想到这些细节之处,宁千易便觉头痛欲裂久久不能缓和。
……
不!他不能再步历史上的自己后尘。那样的宿命结局,他定要打破!
他绝对,不能做暴君!
还有姑母,那个从小便待三皇弟爱护有加,却对自己事事苛责的长公主。
姑母对他解释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将来要做帝王的人,从小便要与其他人不同。
他信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姑母所说的那样。
姑母可以在冷雨滂沱的夜里只因三皇弟的一句害怕便从长乐宫赶到皇子殿陪他入睡,但自己高烧三日未退只想喝一口姑母熬的白粥,姑母却推说分身无术,实则在陪三皇弟习字而已……
这一切他不是没感觉,而是都将其视作姑母对自己的历练。
一个帝王,最不应有的便是感情,只有无心无情,方能成就天下霸业。
但如今她疼爱的三弟生了弑君的歹心,姑母却置若罔闻依旧包庇。
她是真的从未喜欢过朕啊…宁千易一阵淡淡苦笑。
却看傻了叶轻眉,这男人笑起来,是真她妈的好看啊!
凭什么宁绥之要篡位姑母还如此包庇甚至为他与自己撕破脸。
那么假若现在要篡位的是自己,姑母还是否会如此与皇弟争辩?
答案他心里清楚的很。
好,既然如此。若姑母醒来不再同他大闹此事,他也还是将她视作自己的长辈来敬爱,若姑母执意要与他作对,那就休怪他这个侄儿翻脸无情了!
宁千易的笑容渐退,代替的是阴郁冰冷。
此刻的年轻帝王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时阴一时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