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声音颤抖热泪盈眶。
“那些人,有跪在地上哀求的,有躺在家中动弹不得的,还有马上就要临盆的妇人,有刚会开口的孩子,还有护在她们身上的男人们……他们就那样看着我,而我能做的,就只有手起刀落,给他们个痛快,
我们杀了一夜一天,等到第二天入夜的时候才将所有人都杀死,
我浑身是血,想与他们一同去了,可上天偏偏不收我,
我自尽的时候被部下救了,瘟疫也故意绕着我走,以至于陛下派的人赶到的时候,我竟然还活着,
陛下派人带来了煤油,临走时,我亲手放了一把火,把上万人的尸体焚毁干净,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死不掉了,我要为他们忏悔余生,日夜不得安宁……”
楚承御眸色深沉,是悲哀也是悲悯,他说。
“这件事不怪你。”
颜伯轻笑一声,缓缓仰起头。
他眸中闪烁的泪花里仿佛藏着上万人的亡魂。
“不怪我?倘若我再防范的周全一点,就不会给敌军投毒的机会。”
“你当时是前锋作战的将军,敌后本就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是当地县官疏于防范才会酿成惨案,更何况,你们作战之后人员本就伤亡严重,即便是想救百姓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毕竟是我亲手杀了他们。”
颜伯收回目光,看向楚承御,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我当时被敌军生擒了,他们带走我是不是就能救下这一城百姓。”
“你知道,他们不会的,”楚承御起身,将怀中用油布包着的文件放在颜伯身边,“因为他们想要的是杀入我们国家,践踏山河奴隶百姓,而非是你一个人的性命。”
楚承御看着油布包说。
“这里面是有关两省百姓的案件,其中惨绝人寰的事件比比皆是,皆是韩克勾结权贵所为,你举刀屠城是为了救更多的百姓,而韩克残害人命是为了中饱私囊,两省盐务总督的位置诱惑太大,放谁上去都难免会变。”
颜伯没去看布包,而是怅然的长长舒了口气,看向了相反的方向。
“我在牢中度过七年,早就不适合再去官场了,你去寻别人吧,总有人会一心为民秉公执法,裴今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如今情况不同,来不及再培养人才,两省百姓也等不了我们再试验官员的能力和忠诚,百姓需要的,是一个能即刻上任、能与黑恶势力势不两立的大人。”
“你也说这位置诱惑太大,我去了怕也会被腐蚀,都是一个样的。”
楚承御定定的看着他。
“你不会,因为你身上背着那一城人的性命!”
颜伯眉心一动。
楚承御坚定的说。
“这世上谁都可能屈于权贵,唯你不会,因为你想赎罪,你想平复自己日夜难安的心,但牢狱生活并不能抚平它们,反而会更加清晰刺痛。”
楚承御握紧双拳。
“你去做两省总督,那不比牢中安稳多少,会有无数人想要收买你暗杀你,那会是一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斗争,但你却能用杀人的手挽救两省百姓的性命,那才是你救赎自己的地方,也只有那里能让你安心的替那一城百姓活下去。”
楚承御说完,向后退了两步,用力的深深行了一礼。
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密牢大门。
颜伯在黑暗中,一动没动。
裴今听见动静打开二道门,急切的问。
“说话了?”
“嗯,还差最后一步,能不能成功就看他自己的了。”
说完就飞身上马赶回了皇城。
阴暗地牢内,颜伯藏在袖中的拳头攥的死死的,他全身紧绷,好半天才敢呼出一口气。
他颤抖着慢慢回身,将目光落在那方油布包上。
……
楚承御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