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个问题有些残忍,萧让仍然问出口:“倘若…她并不是自愿出走呢?”女子出走数日不归,若不是自愿,定然已遭毒手。
宣灵均仍笑得温润:“那便是天意,在下只能…另择一位夫人了。”
萧让心道:还真是放得下。
“日落后城中人人皆闭门不出,你还是白日再找吧。”萧让道,“我陪你一起。”
“多谢你。”人多力量大。宣灵均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二人出了地牢后便分道扬镳,宣灵均住在城中一处客栈,约定好次日天亮后在郡守府前集合,然后一同去寻找温如梅。
白天对于朔方居民来说是短暂的,很快,夜幕再次降临。
然而无论黑夜如何漫长,黎明终将到来——这便是定数。
宣灵均熬过了这一夜,天刚刚亮便来到郡守府。
郡守府前不仅站着萧让,还跟了三女一男四个拖油瓶。
“人多能事半功倍,我们一起帮你分头去找。”李非白今日穿得十分花哨,说话倒是靠谱。
宣灵均望着他们几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感激。
六人兵分三路——明月和李非白,萧让和如意,魏秋水和宣灵均。
因疫情的原因,纵然是白日的朔方,也少了大城该有的烟火气。
明月和李非白已经找了好久,着重搜寻城北搭建的各个戏台。
朔方的秋日因烈阳暴晒倒与盛夏有些相似,俩人走得口干舌燥,来最后一处戏台找人时顺便坐到了座位上看起戏来。
“高挑美人,右眼下又有两颗痣…”明月托着腮看着台上的杨贵妃细细琢磨,“高挑美人不少见,眼下两颗痣的倒没见过。现下找了这么久都还没找到,人会去哪儿呢?”
李非白斟了杯茶给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便一饮而尽。
“依我看,温家怕是撒了谎。”说着,他又倒了杯茶。
柴明月眨了眨眼:“我也觉得他们撒谎…好好的闺女没了,一家人竟然不急着找,反倒是未来的姑爷上门找人,这也太说不过去。”
李非白是真的口渴,他又喝了一杯。
“不知道他们把人藏哪儿了…他们这么做,也不知是不是想悔婚?”
明月不太赞同他这个看法。
她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还有种不详的预感…”
李非白看着她的侧脸问:“什么预感?”
戏台边的伙计此时来讨打赏。
“少爷小姐这是兄妹俩一起来看戏?”伙计哈着腰指着台上的杨贵妃,“这出‘贵妃醉酒’看着可还行?满意给个赏赐,直接打赏给台上那位贵妃。”
明月撇着嘴:“真是什么人也来扮贵妃…”
她娘也是贵妃,可台上那人跟她娘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伙计一听不乐意了,叉起腰骂:“你是来捣乱的?爱看看不看滚,还想看还说我们当家花旦的不是,你这人是不是贱皮子?”
李非白一听怒了:“骂谁是贱皮子?”
伙计指着李非白的鼻子重复:“你妹是贱皮子!”
骂他可以,骂明月?不行!
李非白直接一拳打在伙计鼻子上。
“打起来了!”众人见有热闹看,便纷纷围了过来,“还见血了!”
朔方在韦大人的治理下一向风平浪静,也无人打架。而最近的疫情则压抑了大家太久,猛然看到有人滋事自然兴奋不已。
“好家伙!”大家一股脑全涌了过来,“别用拳头赶紧抄家伙啊!”
伙计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哭天喊地,一听周围人提醒便开了窍。
“师兄们!有人搞事!抄家伙!”伙计高声喊道。
唱戏的人,嗓门都练过。胸腔发声,浑厚嗓音能穿透天际。
唱戏的人,后台也不缺家伙什。听到师弟这声喊,便抄了青龙偃月刀、方天画戟、擂鼓瓮金锤等一应武器而来。
唱戏的人,自然也是半个练家子。武器在手,人又多,又是在自己地盘上,气势顿时拔高了一截。
李非白见状感觉不妙,拉起了柴明月:“跑!”
柴明月反应过来,撒开丫子瞬间便跑了个没影儿。
李非白看得目瞪口呆——这丫头真的不会功夫吗?
不过也由不得的他细琢磨了,后面一群人举着各种兵器就要扑上来,吓得他脚尖点上桌子,一个旋身向外掠去。
明月和李非白一前一后地疯狂在街上跑着,后面戏台的人也不遑多让——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那一身技艺也不是白练的。
他俩在前面跑,后面人紧紧地追着。
柴明月拿出了从前做公主时扰乱六宫的架势,专门挑着小巷子钻。
巷子狭窄,好在一拐弯便可以甩掉后面跟着的人。
如此几番拐来拐去,戏台那帮人便跟丢了他们。
“他们肯定跑前面去了!”流鼻血的伙计往前一指,“哥几个今天不要放过他们!”
几个师兄扛着武器顺着师弟指的方向走去。
听得那波人的脚步声渐远,柴明月和李非白从草垛里走了出来。
明月一手拍着身上一手抓着后颈:“以后再也不藏这里了…忒刺挠…”
李非白也好不到哪去,头顶甚至还插了两根稻草。
“今天算是无功而返,明儿再替他找吧。”他抖了抖,将稻草甩下来。
进小巷子容易,出小巷子难。
他俩早已经忘了来时的路,在巷子里拐来拐去找不到出口。
“太阳快要下山了,怎么办?”明月看着日头不安道。
李非白双手一举:“抱着我的腰,带你飞出去。”
他也算是名家之后,一身轻功练得还不错,想必带着明月不成问题。
明月欣喜地环上了他的腰,还不忘捏了一把:“可真细啊!”
李非白昂首:“保持身材是一个美男子的原则和底线。”说罢便一跃而起。
众所周知,会游泳的人不一定会救人。这个道理等同于会轻功的人不一定会带人。
李非白一跃而起略过前面的墙数一丈高后,二人从半空中直直地跌了下来。
他引以为傲的俊脸朝下,亲亲热热地接触了地面,实打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柴明月好一点,有他做垫子摔得不至于很惨。不过鼻子顶到他硬邦邦的后背上,顿时酸痛不已。
二人头晕眼花地坐起来,还未来得及相互埋怨,便发觉自己落到了别人家的院子里。
大魏有律法,私闯民宅是重罪。虽然大魏亡了,但韦修文治理朔方依然沿用着之前的律法。这事儿要是被他知道了,那可了不得!
二人对视一眼,怕惊动了主人,偷偷摸摸地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然而这院子里的一间厢房内竟然传来幽幽的唱声。
“我只索坐幽亭梅花伴影,忒炎凉又何苦故意相形…”
不得不说,这个声音与刚刚戏台上的杨贵妃一比,那杨贵妃简直成了门外汉。
柴明月喜欢听戏,便竖起耳朵又听了几句。
“惨凄凄闻坠叶空廊自警…他那厢还只管弄笛吹笙…泪珠儿滴不尽宫壶漏永…算多情只有那长夜霜衾…初不信…水东流君王薄幸…到今朝才知道别处恩新…”
柴明月偷偷道:“好家伙!唱的是梅妃,果然把那杨玉环给比下去了!”
李非白扯着她的袖子:“快走吧,天快黑了。”
明月噘着嘴道:“行吧…可惜听不到这好嗓子了…”
绕道走便要经过那间屋子,明月好奇地扭头一看——
这间房门口加了两道锁,门窗皆用木板钉得死死的,只窗上留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
这样的情形倒像是关了一个犯了重罪的人一样。
拥有这样一副嗓子的人能犯什么错?一般来说都是哪家主母嫉妒会唱曲儿的小妾才会这样歹毒地将人关起来吧。
明月不懂,也不想探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管闲事多吃屁。
似乎是听到了外间的声音,窗户上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这是个娇艳的美人——白皙的皮肤,明艳的五官,正张着嘴巴笑呵呵地望着他二人。
她眼睛笑得弯弯,浓黑清丽的眉眼下是两颗殷红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