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濯缨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布置家庭作业的痛苦。
之前他在南阳王府中并不是没有先生管束,只是先生畏惧父亲身份,连带着对他也是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别说家庭作业,便是他对书中的理解不大对,也只是连连说“世子说得对”。
一味地阿谀奉承可能会讨好许多人,但并不会让魏濯缨有多开心——不得宠的儿女总是特别早慧,眼前人的话语几分真假,也往往比旁人看得透彻。
除了不怎么搭理自己的父亲外,还有个不算靠谱的整日里有些恋爱脑的小姑妈魏秋水。
魏秋水在时尚能指点两句,魏秋水走后他便多念书,靠着自己的努力去理解书中的含义。
想到这里,魏濯缨便觉得闷得很,掀开车帘看看外边街景。
元京有四条可供九辆马车并行的广路,两两相错,将它分为二市六坊,剩下中间的那个便是宫城。
据说,元京盛景之时人不得顾车不得旋。
眼下魏濯缨看着外头萧条冷清的街道,感觉有些奇怪。
九卫以为他有些着急,便劝慰道:“世子莫慌,就快到了。”
魏濯缨摇头:“我一点都不着急,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人这么少…正月里不应该很热闹么?”
穿着紫衣的九卫越来越有紫芋头的范儿,打前头的那个调转的马头来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道:“伪帝在位后大肆封赏近亲,一连封了上百个,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有爵位。这些人仗着自己成了皇亲国戚整日在元京为非作歹,让老百姓的生意如何做得下去?”
魏濯缨年纪小,但已经十分明白事理,他点头道:“怪不得…”
怪不得这人如此不得民心,若是父王起兵天下简直唾手可得!
魏濯缨咽了咽口水,将帘子放了下来。
还未接近宫门时,便听到有吵嚷之声。
魏濯缨隔着帘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窗外的紫芋头道:“世子不要出来,待臣下前去一观。”
说罢,紫芋头打马上前去。
魏濯缨等了好大一会儿便听到哒哒马蹄声。
“无事,不过是伪帝的几个亲戚借了高利贷,现下有人闹到宫门口来了。”说着他又高声道,“准备通行!”
吵嚷声渐渐远了,魏濯缨又问:“入宫竟然不用下马车?也不用收起武器么?”
外面几个紫芋头轻笑几声:“天成皇帝自身难保,听说南阳王世子觐见的消息,恨不得三跪九叩地将世子请过来,还讲这些烂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魏濯缨嘴巴一撇,十分不屑。
领头的紫芋头又笑了:“孙贺要是守规矩,就不会干出弑君的事儿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要是”、“如果”,只有当下。
既然做了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不要想着回头,否则便是连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了。
南阳王世子的车辇一路畅通无阻,轻轻松松地到了紫微殿前的宫门。
孙天子看着卑微,然而有些规矩还是在守着的——譬如紫微殿前的汉白玉丹陛,谁都不能碰。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宫人老早就得了信,听说财大气粗的南阳王的世子来给皇帝拜年,忙不迭一涌而上企图打打秋风。
瞧那马车檐上的铃铛——哟,居然是金子做的;再看下面坠着的绿珠,顶顶好的绿翡;下面一串流苏用的是瑟瑟,就连车辕都用的是鬼眼香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