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冷笑一声, 道:“朕就知你突然找来,没甚么好事儿。”
陈慎之微微一笑:“陛下仔细想一想,若是白糖真的能成为主流糖品, 那是多大的银钱流水?且糖制品是消耗品,并非花一次银钱便可以的, 这便是源源不断的银钱来源,绝对不亏的买卖。”
嬴政打量着陈慎之,道:“哦?听起来你倒是不亏。”
陈慎之道:“若是陛下肯做这个广告,陛下也不会亏本的。”
嬴政虽听不懂广告二字是甚么意思,但是大体意思还是明白的, 道:“你如何叫朕不会亏本。”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一旦白糖开始贩卖,这制糖的来源, 甘蔗、贝壳粉等等, 都由朝廷来提供, 而慎之提供技术支持,如此一来, 贩卖得来的银钱,一部分进入国库,另外一部分分给慎之, 陛下是不是也不吃亏?”
嬴政挑了挑眉,若是白糖真的卖得好,的确是个好事儿,能够充盈国库。虽嬴政并不缺钱, 但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的,刚刚统一六国, 很多地方用的上银钱, 谁也不会嫌弃自己的银钱太多, 自然是多多益善的好。
嬴政却不上钩,也不钻陈慎之的套儿,很是谨慎的道:“说到分账,你打算如何分账?”
陈慎之道:“虽是朝廷提供制糖的原料,但难能可贵的还是制糖的知识,若没有制糖的知识,此时甘蔗还是作为大补的仙丹妙药干啃呢,所以慎之以为……二八分,慎之八分,国库两分。”
“二八分?”嬴政笑了一声,但那笑意很是不“友善”,道:“没看出来,三弟还是个贪婪之人呢。”
詹儿在旁边一听,二八分?这原料都是朝廷拿出来的,公子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要占八分,嬴政素来又是个精明之人,半分亏也不吃的主儿,怎么可能和公子二八分?公子二分才差不多了。
陈慎之见嬴政不愿意,道:“好罢,慎之也不是甚么小气之人,毕竟钱财这种事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实乃是身外之物,三七分,三七分如何?慎之七,国库三。”
“呵呵。”
嬴政只是笑了一声,并不接话说,那意思很明显不过了。
“六*四?”陈慎之道:“六*四真的是最后的底线了。”
“可以。”嬴政突然松口,却又后话:“国库六,你四。”
陈慎之沉吟了一阵,简直痛心疾首,道:“陛下,这……”
他刚要辩驳甚么,嬴政已然道:“制糖的原料都是朝廷来出,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三弟占四成,已然不亏了罢?”
陈慎之很是纠结的模样,一脸吃了大亏的表情,最后咬牙切齿的道:“好罢……但是,既然慎之已然退步成这般模样,陛下怎么也要有些诚意,对不对?”
“诚意?”嬴政道:“你让朕拿出甚么诚意?”
陈慎之立刻笑起来,甚至搓了搓掌心,那模样就和贪财的奸臣似的,笑眯眯的道:“陛下……真迹孤本怎么也要给慎之来两本罢?”
嬴政没好气的道:“上次的你还没还呢。”
陈慎之道:“即使如此,那上次的孤本,慎之便不还了,陛下再饶慎之一本也就是了。”
嬴政:“……”果然往里傻不往外傻,不还书就算了,还让朕再搭上一本。
嬴政摆摆手,道:“准了。”
“多谢陛下。”陈慎之微笑作礼,一副得了便宜的模样。
陈慎之道:“陛下,还有一事。”
“还有甚么事?”嬴政此时听到他说话,便觉得头疼。
陈慎之笑道:“回陛下,是关于请陛下做广告之事。既然要贩卖白糖,那便要卖的足够高调,慎之有个法子,可以让白糖高调起来,如此一来,国库也能赚钱,不是么?”
“讲。”嬴政简练的道。
陈慎之立刻道:“请陛下食白糖,若是太过明显做作,恐怕那些权贵不会买账,不如请陛下摆下宴席,正巧这些日子,因为陛下的威信,许多狄县大夫前来投诚,便为这些狄县大夫们摆一个接风燕饮,利用这次宴席,慎之便用白糖入菜,到时候权贵们亲自食了白糖的滋味儿,自然念念不忘。”
嬴政道:“这的确也是个法子,然……你若是没有让权贵们食了白糖念念不忘,这笔买卖,朕可是不会与你做的。”
“这是自然。”陈慎之点头。
嬴政道:“若白糖的生意没有做成,燕饮的用度都从你的粮俸里扣除。”
“陛下……”陈慎之想要反驳,嬴政已然打断,道:“没得商量。”
陈慎之:“……”果然有钱人都是铁公鸡,一顿宴席的用度,竟然要从我的粮俸里扣除,要知道自己个儿只是膳夫上士,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粮俸,如今还要养活詹儿,若是真的扣除了,便只能喝西北风了。
嬴政笑道:“怎么,不敢了?”
陈慎之道:“自然是敢的,恐怕陛下没有扣除慎之粮俸的机会了。”
“好,”嬴政道:“朕便等着三弟的好消息了。”
“敬诺,陛下。”
陈慎之与嬴政商量了具体的事宜,还有燕饮的事情,很快退出了营帐。
他一走出来,詹儿便道:“公子这次吃了大亏!公子本是占八分,结果硬生生缩减了一半,如今只剩下四分。这白糖的主意,明明都是公子想的,若是没有公子的聪慧,谁也做不出白糖来。”
陈慎之都被詹儿夸得不好意思了,毕竟这白糖可不是陈慎之的智慧,都是从书本中看来的,君子善假于物罢了。
面对詹儿的愤愤不平,陈慎之反而笑起来,伸手在詹儿的鼻梁上一刮,笑道:“我家詹儿怎么如此可爱呢?”
詹儿瞪大了眼睛,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道:“公子?”
陈慎之道:“我开始要八分,只不过是狮子大开口罢了,先抛出一个绝对不可能的条件。”
“绝对……不可能?”詹儿眼皮一跳,他也是顽弄权术之人,陈慎之这么一说,他登时便明白过来了,起初陈慎之提出二八,原来就是故意“勾引”嬴政钻套呢。
果不其然,陈慎之笑着道:“原料和人力全都是朝廷提供,怎么想也能猜到,陛下绝对不可能答应二八分的,这实在太少了。其实我本打算自己占两成便够了,朝廷八,我两分,但如今实际上我拿到了四分,比原本预算的足足高出了两成。这白糖必然会在历史中占据主流地位,并不比担忧,往后里詹儿你便负责点银钱,必然是要手软的。”
詹儿心里偷偷的叨念:我还是太小看公子的“阴险”了。
詹儿道:“原公子也是爱财之人,詹儿还道公子只爱见简牍书卷呢。”
魏詹跟着陈慎之这些日子,只见过他对书卷心动,甚么美食、美女,都未曾令陈慎之多看一眼。
其实不然,陈慎之也是个喜爱美食之人,只可惜他这具身子根本食不知味儿,所以对看书独独偏爱。
陈慎之笑道:“爱财?慎之并不爱财,但喜爱银钱带来的便利。”
陈慎之对钱财没有太多的偏好,但是倘或有了银钱,就能买很多很多的孤本真迹,陈慎之又如何能拒绝呢?
再者说了,这年代兵荒马乱的,若是有了银钱傍身,也算是一个靠山,何乐而不为?
陈慎之道:“走罢,燕饮的消息很快会传下来,研究研究菜谱去。”
很快,陛下要为归降的狄县大夫们摆宴的消息便传开了。这次摆宴,不只是为白糖做广告,还可以告诉狄县更多的大夫,如果投诚,待遇不会很差,消息一传开,必然也会动摇狄县更多人的心思。
这次燕饮,嬴政亲自下达了诏令,一切情况,全都要听从陈慎之的指挥,目的自然是让陈慎之做白糖燕饮。
因着嬴政与陈慎之晚间会对换身子,所以这次的燕饮,嬴政特意安排在了午间,如此一来,便不会发生“意外”了。
“陛下。”赵高前来提醒:“该赴燕饮了。”
嬴政一抬头,都这个时辰了,的确该去参加宴饮了。
自从那日里陈慎之拿了白糖过来游说嬴政,便再也没有拿白糖过来了,嬴政也只是稍微尝了一口白糖的滋味儿,还是白嘴食的,因此他并不知道白糖还能如何入菜。
说到底,这次燕饮的好坏,嬴政心里也是不清楚的。
嬴政放下手中的简牍,笑道:“朕倒要看看,你还能顽出甚么花儿来。”
嬴政更衣之后,便从幕府营帐中出来,准备参加燕饮,往燕饮的营帐去了。
此次燕饮特意准备了营帐,十足的宽阔,嬴政走进去,卿大夫们已然都在了,见到嬴政,立刻拜下来作礼:“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嬴政扫眼看了一遍,没见到陈慎之,必然还在膳房忙碌呢,便走到上手坐下来,形态威严又带着一些虚伪的温和,道:“诸位不必多礼,今日乃是为归降的狄县大夫们接风洗尘的燕饮,还请众卿畅饮、开怀才是。”
“谢陛下!”
嬴政落座之后,羣臣便也落座,各自坐下来,嬴政道:“开席罢。”
“开席——!!”
寺人高声通传,丝竹之声立刻奏乐,紧跟着宫女、女酒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色承槃,纷纷送上之众卿的案几。
“这是甚么菜色?”
“以前从未见过,真真儿是闻所未闻。”
“怎么有股酸甜的滋味儿?”
“这又是甚么?”
嬴政刚看到了新鲜的菜色,并不意外,毕竟这次燕饮是用白糖做成的燕饮,但也有一些好奇,陈慎之准备的这些菜色,一道都没有重样儿的,全是嬴政以前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菜色全部端上来,简直琳琅满目,陈慎之随着宫人们最后入场,走进燕饮营帐,恭敬的作礼道:“慎之拜见陛下。”
嬴政点点头,道:“这次的燕饮,十足新鲜,有许多新奇的菜色,不如请上士给众卿介绍介绍。”
嬴政与陈慎之开启了双打模式,专门给了陈慎之一个解说的专场。
陈慎之会意,立刻抓住机会,笑道:“陛下,诸位大夫,这些新鲜的菜色,乃是慎之利用不久前制作出来的白糖,料理而成的。”
“白糖?”
“是了,我听说过。”
“不就是那个玩物丧志的白糖罢?”
“就是,能有甚么新鲜的?”
说起白糖,之前陈慎之用“神柘”制作白糖的事儿,那可是风风火火,传得十足离奇,甚至有人说,陈慎之用神物来做白糖,简直是祸国殃民。
还有人觉得,糖类已经有了饴糖,这白糖的制作方法比饴糖困难许多,所以白糖根本没有市场,都是糖类,还能变成咸口的不成?
总之,卿大夫们觉得陈慎之用甘蔗做白糖,不过是为了好顽,好吃罢了,还能有甚么太多的深意,顶令人看不起,如今还要把这些顽意搬到燕饮上来,实在有失体统,有伤风化,难登大雅之堂!
陈慎之在众人质疑的目光之中,面上挂着温柔和善的笑容,道:“这第一道菜,乃是甜口微酸的糖醋里脊,里脊肉细腻,没有一丝肥油,外裹脆壳,食起来外焦里嫩,清甜四溢,绝不腻口,适合不喜食肥肉的人群。”
陈慎之说的天花乱坠,卿大夫们大多数都不买账。在场众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能跟随陛下扈行泰山封禅,绝对地位斐然,谁没吃过饴糖?饴糖全都当成小零嘴,虽平民百姓食不起,但他们吃的够不够了,根本对白糖不屑一顾。
嬴政挑了挑眉,他便知道,不会有人买账的,不然陈慎之也不会让自己来做“广告。”
陈慎之微微抬起头来,对着上手的嬴政打了个眼色,甚至眨了眨眼,示意是该嬴政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嬴政见陈慎之对自己“挤眉弄眼”,眼皮一跳,这大庭广众的,做如此表情成何体统,若是叫旁人看到了,定然会以为陈慎之又要“祸国殃民”的。
嬴政咳嗽了一声,还是配合着拿起筷箸,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这糖醋里脊,可是现代受众面最广泛的甜口菜肴了,尤其是深得老人孩子的喜爱,但凡是个家常菜餐厅,必然会有这道菜。
糖醋里脊夹在嬴政的筷箸之间,从承槃中夹起来,竟然微微拔丝,晶晶亮的糖丝藕断丝连,可以拉的很细很细,在燕饮营帐摇曳的烛辉之下,闪烁着晶亮的光芒,竟有些好看。
嬴政众目睽睽之下,将糖醋里脊放入口中,入口立刻能尝到酸甜的味道,滋味儿瞬间散开,扩散的极快,那种甜味与饴糖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入口即化的感觉,十足刺激味蕾。
一口咬下去,先是焦脆的外壳,里面的里脊肉鲜嫩无比,一点子也不柴,外焦里嫩的结合,还有香甜微酸的结合,果然新鲜的厉害。
陈慎之做的糖醋里脊,乃是老式做法,毕竟这年代没有番茄酱,且陈慎之不喜欢番茄酱口味的糖醋里脊,加入番茄酱的糖醋里脊容易腻口,不如炒糖色直接调制出来的清爽。
嬴政对吃食没甚么太多的偏爱,本只是与陈慎之做做样子,将白糖卖出去罢了,哪知道这一口糖醋里脊食下去,愣是十足的开胃,让人食指大动,瞬间调动了食欲。
嬴政没有说话,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入口,细细的咀嚼起来。
羣臣一看,傻了眼,这是甚么情况,看陛下的模样,竟然甚是喜爱这道糖醋里脊,难道真的如此美味?
陈慎之见嬴政食的津津有味,立刻便放心下来,他特意做了这道老少皆宜的菜色,便是因为糖醋里脊的接受面很广泛,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会踩雷,甚至有些不喜欢吃甜食的人,也喜爱糖醋里脊这道菜色,看来嬴政也属于不踩雷的人群。
嬴政食了糖醋里脊,其他人便蠢蠢欲动起来,但还是有些担忧,也有些碍于面子,毕竟他们之前老看不起陈慎之做的白糖了。
陈慎之环视了一圈,便看到了坐在嬴政下手一点儿的王绾。王绾乃是丞相,在朝廷中是百官之长,自然坐在臣子的最高位。
陈慎之与王绾对视了一眼,友好的对王绾笑了笑。这些日子制作白糖,王绾帮了不上忙,因着书本上的知识记录的太过简练,很多细节还需要陈慎之自己推敲,还有许多突发事件也需要陈慎之自己解决,王绾便出了不少力。
王绾也对陈慎之笑笑,见众臣还有疑虑,便率先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入口中,他的确也想尝尝这白糖做出来的滋味儿。
糖醋里脊一入口,一向温文尔雅的王绾睁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承槃,也是没有说话,复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随即点点头,闭目享受,好似这是甚么神品一般。
众臣一看,陛下食了,丞相也食了,便十足好奇,纷纷开始动筷箸,夹起糖醋里脊,狐疑的往嘴里放去。
“嗯!神了!”
“这滋味儿,好甜!却不腻口,还有股酸甜开胃的感觉。”
“竟与饴糖的滋味儿大不一般?”
“这这、这当很奇怪了!不都是糖么?”
这第一道菜吃开了,剩下便好办了。陈慎之笑眯眯的继续介绍:“这第二道菜乃是东坡肉。东坡肉咸香透甜,皮弹肉嫩,肥瘦相间,五花肉纹理清晰,十足适合喜爱油腥之人。”
有人喜欢食瘦肉,便有人喜欢食肥肉。喜食瘦肉的人觉得瘦肉清口,并不油腻,喜食肥肉的人觉得肥肉醇香,满口生香。
为了满足不同人的口味,陈慎之特意做了兼顾,这道东坡肉幽香四溢,特别适合喜欢油腥之人,食起来过瘾!
东坡肉的肉皮烧的犹如樱桃色,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深红透亮。每个承槃中一大块东坡肉,被分解成四小块,用筷箸夹起一小块东坡肉,那层层分明的肥肉肉,足足有八层相间,纹理清晰的犹如大理石,简直便是工艺品一般。
樱桃的肉皮弹牙,胶质肆意,肥肉醇香,瘦肉解腻,一口下去,简直是层层叠叠,滋味儿递进,别提多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