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孟溪这次会跟着苏绥一起跑行程, 主要还是担心他第一次赶外地的通告会不适应,所以才一起来了,以免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他一个人处理不了。
随着苏绥越来越火, 工作室要处理的事也越来越多,秦孟溪只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飞回了京城。
通过一整个晚上的观察,他这回是彻彻底底的放心了,不再担心苏绥在剧组会受欺负这种事。
秦孟溪走后,剧组正式投入了在苏城的拍摄工作。
第一天要拍的剧情是于繁拜托安瑜做自己的模特,两人一起外出在河边写生。
民宿离取景地不远,走十几分钟的路就能到,因此苏绥拒绝了和周路阳坐一辆车的邀请,打算自己徒步走过去。
他主要是想看看古镇里有没有卖制作棉花娃娃的工具和材料,唐慢书生日将至,得抓紧制作进度, 不然有可能赶不上在生日当天送出去。
见苏绥不想坐车,周路阳也不坐车了,没管赵二雨的大呼小叫,跳下来跟在青年身边, 甜甜笑道:“学长,我陪你一起。”
“我要买些东西, 你不用跟着,忙你自己的去吧。”苏绥再一次拒绝了他。
虽然接二连三的被拒绝, 难免会有些挫败感, 但周路阳打起精神, 像一头充满了活力的小泰迪, 在苏绥身边摇着尾巴蹦跶。
“那我给你拎东西, 给你结账付款。别赶我走嘛,好不好啊学长~”
苏绥知道这些人是听不进去拒绝的话的,也就没再坚持,点点头权当默许,随便周路阳说什么做什么。
周路阳脸色一喜,,赶紧跟上苏绥的脚步,尾巴摇的更加欢快。
这座古镇是当地有名的旅游景点,白墙墨瓦,芭蕉掩门,溪水淙淙,古色古香,主街上还有很多仿造古代摊贩的小店铺,是很多剧组的取景地。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都戴着口罩以免被认出来,但高高的个子和出众的气质还是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路过一家卖布料的店时,苏绥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店名,确认后没认错后才抬脚走了进去。
周路阳也紧随其后,进去才发现,店铺面积特别小,光是各色式样的布料就已经摆的满满当当了,只能很勉强的装下他。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狭窄的店铺里转都转不开,束手束脚的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兮兮。
苏绥虽然没当过裁缝,但大学毕竟学的是美术相关,服装设计类的科目当初也有了解过,所以他对怎么挑选合适的布料倒不陌生,谈笑自如的跟老板娘一来一回的讲着价,听得周路阳昏昏欲睡。
他昨天一整个白天都在赶通告,晚上又陪苏绥打了半宿麻将,确实有点熬不住了,到最后竟然坐在供客人休息的长椅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盹。
周路阳困得上下两眼皮直打架,周遭的视线和声音都跟着一起变得模糊,直到老板娘推了他一下,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
他胡乱抓了一下空气,随即睁开眼睛,发现苏绥已经不在店里了。
学长呢,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那么大的一个学长呢!
见这小年轻转来转去的不知道在找什么,老板娘哭笑不得的给他指路:“你和那位苏先生一起来的吧?他刚走不久,往左边去了。”
“啊?好,好,谢谢你。”
周路阳一听,这还得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把人都给看丢了,赶紧起身去找苏绥。
走到店门边时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这才在一堆卖油纸伞的小巷子里看到苏绥清瘦的背影。
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周路阳也很笃定那就是苏绥。
他几步跑过去,小声喊道:“学长!等等我!”苏绥在喧闹的人群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蓦的回过头,发现是周路阳眼睛亮晶晶的向自己奔来,就好像一条穿越拥挤人群,快乐到耳朵都飞了起来的小狗。
“学长,你走得太快了,都不等等我。”周路阳在他跟前停下,语气里有些撒娇的成分。
苏绥闻声看向他,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那双黝黑的眼睛上。
周路阳的眼睛很像唐慢书的眼睛,瞳孔黑得纯粹,像暗得深沉的夜空,所以一旦亮起来的时候,会给被注视的人一种他的整个世界都因自己而点亮的错觉。
但周路阳更加年轻,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他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更像是睁着水汪汪大眼祈求爱抚的小狗狗,而非已过而立之年的唐慢书,像是一头沉默的、充满着威慑力的老虎,似乎光是沉沉的一眼扫过来,就能把人吓得胆战心惊。
周路阳其实挺聪明的,他好像意识到了苏绥总爱盯着自己的眼睛看,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非常会利用自身的优点。
所以他总是会耷拉着眼尾,做出可怜的、下垂的狗狗眼模样,用这种会令人心疼的眼神看着苏绥,再配上清朗的少年音,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苏绥沉默了一下,他怎么会不知道周路阳想干什么。他也承认,这一招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确实挺管用的——没有人能够拒绝一只可怜的、会撒娇的小狗狗。
但很显然,苏绥并不属于这“大部分人”的分类里。
比起不成熟的,只会撒娇打滚又聒噪的小狗狗,他更偏好像唐慢书那样沉稳内敛的大猫。
苏绥的择偶癖好其实挺明显的,可能是出于过早的失去了父亲的原因,他更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人相处。
具体表现出来,比如他的两位前任都要比他年龄大,身边的朋友也大多是这样。
周路阳见苏绥不说话,也没有被打击到——或者说他已经习惯苏绥的沉默了。
没跟人商量,周路阳自觉地接过了苏绥手里的购物袋:“我帮你提。”
布料不重,但既然有人愿意代劳,苏绥又何乐而不为:“谢谢。”
他不矫情,想让谁帮自己做什么,都会大大方方的表示出来,也不吝啬于说几句基础的社交礼节。
可落在周路阳耳朵里,那简直是仙乐,提着购物袋美滋滋的跟在人后面。
“学长,你买这些布料干什么啊?”
“做棉花娃娃。”
周路阳要是知道他给苏绥提的这袋布料到时候会被做成棉花娃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唐慢书,恐怕就不会这么殷勤的抢着提了。
苏绥手里没提东西,走的要快些,周路阳则落在了后面。
巷子里两边都有人在卖油纸伞,摆摊都摆到了路中间,他必须要小心地闪躲着,以防踩到摊主的纸伞。
来来往往的人群喧闹嘈杂,有不间断地窃窃私语,也有小孩子聒噪不停地哭叫声,而走在自己前面的苏绥却总是安安静静地,仿佛和这个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的确是其中的一份子。
周路阳抬头看着苏绥的背影,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揪起来了一块儿。
酸酸涨涨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同时,又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幸福。
他已经数不清有多久,两个人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独处过了。
曾经总是苏绥小心翼翼的跟在周路阳身后,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而如今,两个人之间的位置则彻底颠倒。
成了周路阳小心翼翼的跟在苏绥身后,贪婪的看着他清越的背影,片刻都舍不得挪开眼。
小巷子里有人在叫卖糖葫芦,透明的糖衣包裹着红澄澄的山楂,看得周路阳心念一动,当即掏钱买了两根。他笑眯眯地递给苏绥一根,印象中青年的口袋里总是会装着各种口味的糖果,便理所当然的以为苏绥喜欢吃甜的。
不成想,苏绥竟然拒绝了:“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这是周路阳始料未及的,他有些愣住:“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吃糖吗?”
苏绥一开始甚至想不到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看着他抓紧了那两根糖葫芦的木签,忽然反应过来其中缘由。
想明白后,青年淡淡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吃甜的,我爸爸是蓉城人,我喜欢吃辣的东西。”
旋即,似乎是想故意刺激周路阳一下,苏绥带着点恶意,轻声问道:“你以为我喜欢吃甜的?是我喜欢,还是柏钺喜欢?”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周路阳的心脏顿时一阵阵的钝痛起来。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想解释,却无从下口,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看着周路阳一脸痛苦的模样,眼神也不复一开始的明亮,忽的淡了下去,苏绥竟然也没觉得有多爽快。
他只觉得无聊,也不想再用言语折磨他,随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口袋里总是有糖不是因为我自己喜欢吃糖,而是因为你。”
“因为……我?”周路阳一开口,才发现有股苦涩从舌尖蔓延到了咽喉深处,连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凝涩。
胸腔里更是发苦,整颗心脏好像不是泡在血液里,而是浸泡在苦汁里。
苏绥随意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带给了周路阳多大、多深的痛苦。
“因为你有低血糖,我怕你发病难受,所以才常备几颗糖在口袋里。”
原来是这样……
居然……是这样……
周路阳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整个世界都好像在天旋地转,忽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清了。
就连近在咫尺的苏绥的脸,都变得那么模糊,一切似乎离他很远很远,远到他的世界崩塌成一片一片空寂虚无的白色。
他直到这一刻,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真的不是,就是一件特别特别小,小到周路阳从来没有注意到过的事。
就像你从来不会注意的家里的针一样,它那么的不起眼,自己也用不到,谁会费心去记住,去挖掘呢?
可就是这根不起眼的针,现在深深地,狠狠地,刺进了周路阳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里,把他的心脏刺得血肉模糊,疼得都快呼吸不过来。
再精明的法医也不会想到,致命伤竟然是一根这么不起眼的针。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苏城四季如春,这里并不冷,可周路阳一颗心却如坠寒窖,冻得手脚都跟着发凉。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苍白,苍白的就像新刷的墙面,一点血色都没有。
苏绥目光一顿,收回了落在周路阳身上的视线,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你很难过吗?我以前对你很好,现在对你不好,因为这个对比太强烈,落差太明显,所以在难过?”
对于苏绥抛出的这个问题,周路阳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回答。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未知的迷茫,想问问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像苏绥说的这样,仅仅是因为前后待遇的天差地别才这么难过?
这肯定是原因之一,可,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在于,明明他是一直爱着苏绥,明明苏绥曾经也很爱他,或者说是表现出来的很爱他,但两个人却各爱各的,就像一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在周路阳对苏绥一见钟情的时候,苏绥不爱他;在苏绥爱他的时候,周路阳不爱他。他和苏绥是两辆错开时间发行的列车,永远也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行驶过同一片风景。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命运弄人,正是周路阳自己一手促成。
苏绥静静地看着周路阳,还在等待着他的答案。可男孩却在想明白的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甚至连这样看着苏绥都不敢。
周路阳缓缓地低下头,盯着青石板地面,嘴里喃喃道:“我……不知道……学长,我真的不知道……”
他无法否认苏绥的话,却又无法完全肯定,只能让自己处于这样一个摇摆不定、堪堪坠落的危险边缘。
“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回答。”
苏绥明白,有些问题是问不出答案的。他知道周路阳想逃避,也没继续再说下去,转身继续往剧组所在的取景地走去。
周路阳在原地愣了好久,就那么呆呆愣愣的站着,灵活早就被悔恨和愧疚撕成了碎片,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他到剧组的时候,几乎全剧组的人都亲眼目睹了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周大影帝是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失魂落魄的,眼神里灰蒙蒙一片,一丝光亮都没有了。
赵二雨坐着车先到,还在帮周路阳整理剧本。她一开始只看到了苏绥往剧组这边走过来,没看到周路阳,还有些纳闷,寻思着明明一起来的,人怎么还走丢了。
直到周路阳走近,看清楚自家艺人那惨白的面色之后,愣在了原地。
“周,周哥?你怎么了?”
赵二雨赶紧放下手里的剧本,担心的迎了上去。
周路阳的一举一动僵硬无比,就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对她关切的问候充耳不闻。
他呆滞的坐下,身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只剩下眼睛不由自主的找寻着苏绥的踪迹,最后发现那人正在补妆,便一直这么呆愣愣的看着。
赵二雨问了一圈问题,周路阳愣是一个都没回答,急得她团团转,上手推了一把:“到底怎么了啊周哥?你出什么事儿了?!”
周路阳现在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苏绥身上,自身的精神状态着实不算很好,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面对赵二雨接连的疑问,他张了张嘴,只说了句:“我……我没事,不用管我。”
这能是没事?
这一副脑子给人噶了的样子能是没事?!
赵二雨人是傻了点,但她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相信周路阳这种三岁小孩儿都不会相信的说辞。
她很着急,怕这人又捅出了什么大篓子,可周路阳就是不说,光是着急也没辙。
偏偏这时候剧组各部门都已经准备好了,柏钺示意副导演,后者立马会意,举起大喇叭,接连点了苏绥和周路阳的名字:“两位主演老师准备一下,要开始拍摄了!”
苏绥闻言抬起头,笑着应了句:“好,马上就来。”
赵二雨又推了推周路阳,怕他太出神了听不见,小声提醒道:“周哥,听到了吗,快去拍戏。”
周路阳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其实根本没听清楚赵二雨说了什么,只是本能性的按她说的那么做。
苏绥和周路阳就位后,场务打板,摄像开机。
这场戏是两人之间很重要的一场对手戏,没什么台词,全靠细枝末节的动作和眼神展现内心复杂丰富的情感,整体要表达的情绪很含蓄、很内敛,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很高。
场上的两位男主演一个俊帅有型一个美丽精致,搭配起来非常养眼。
虽然都可以走颜值路线,但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会担心他们的演技问题——
柏钺一开始也是不担心的。他虽然讨厌周路阳,但出于合作过后的客观评价,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能红这么多年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只是……
他盯着监控器返还回来的画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是,今天的周路阳,状态非常不对。
按理来说,这时候于繁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安瑜的心动。他想要将心上人最美的瞬间捕捉下来,在画画的过程中,看着自己眼前温柔精致的安瑜,应该是带着一种纯净的、羞涩的暗恋心思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