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舒那时只想着阿芸月荷还被困在里面,要赶紧把她们救出来,并没有想别的,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听着容璟说起方才之事,不免自责起来。
倒不是后悔救了阿芸月荷,而是内疚自己竟从头到尾,都没想到过身边旁人的感受,即便是谢老爹,也只是被困在墙角时,稍想了一二罢。
她穿越过来这么久,早已经与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了密切的,不可分割的羁绊。她不再是那个游戏人间,活便活,死便死,潇洒自在的谢云舒了。
她有了另外的身份。
谢老爹的女儿,容璟未过门的妻子。
她转身救人的那一刻,不管结果如何,对于珍视她的人来说,该是多自私,又有多痛心呢。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谢云舒才放弃解释,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对不起,我错了,请太子殿下原谅你这个行事一根筋的未婚妻吧。”
容璟见她是真的知错了,态度也算诚恳,面色稍霁:“往后,不要再做这种不过脑子的事情了。人命关天,固然重要,难道你的命就不值钱吗?”
月荷端着刚熬好的姜汤,和一小罐红糖,回到西苑,刚至屋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到了这话。
她觉着两位主子想是有话要说,便收回手,打算去廊下等一会儿,待他们说完了贴己话再进去。
不曾想,这时,却听见谢云舒道:“阿芸和月荷是下人,你在宫里长大,应该也知道,下人的命向来是最不值钱的。巡逻侍卫会这么快聚集过来,无非是因为起火的是摘星阁,而我在里面。我怕他们不重视阿芸月荷,推来推去,不肯尽心救人。”
门外的月荷一怔,脚步顿在半空中。向来最是守规矩的她,鬼使神差地,将耳朵缓缓贴了上去。
容璟显然也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
谢云舒抿了抿唇,接着道:“如果今天被困在里面的是怀瑾,或是婷婷,我都会放心地让侍卫们冲进去救人。因为她们二人身份尊贵,背后有靠山,有倚仗,倘发生了什么意外,将军府交代不过去。可阿芸月荷,她们除了我,什么也没有。”
月荷没想到谢云舒竟是这么想的,手里的托盘一时间沉如千斤。她后退几步,把背靠在柱子上。
诚然,如小姐所想一样,火势那么大,下人房不管是用的木料,还是糊窗纸,都比主屋的要差许多,火着起来非常快,侍卫们不见得愿意救。
虽说丫鬟也好,侍卫也罢,在主子面前都是下人,但下人和下人之间,也分个三六九等。
丫鬟是最末等的下人。
不管南朝的民风有多开放,这世道,女人的地位就是比男人要低些。而地位最高的,便是侍卫。
人都有慕强的心理,巡逻侍卫武功高强,有的甚至跟随谢将军一块儿上过战场,只是后来受了伤,无法再在前线为国效力,才被调来内宅。
这将军府里的奴才,谁都想当巡逻侍卫。若当时谢云舒没冲进来,还真保不齐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以,她能够想到这些,让月荷很感动。虽然她一直都知道,小姐很好,从没把她们当下人看待,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月荷轻轻吸了吸鼻子,有些泛酸。
小姐真好。
是真的,很好。
容璟也不好再责备谢云舒什么,只低低叹了口气,而后迟疑着伸手,将人慢慢揽入怀中。
谢云舒觉得好笑。刚刚抱自己出火场的时候,倒是动作利落,怎么这会儿又犹犹豫豫起来了。
她见容璟不生气了,奇怪地看了眼窗外天色,道:“煮个姜汤,怎么月荷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门外的月荷听到这话,立刻仰头看天,把打转的眼泪都逼了回去,而后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刚过来:“小姐,快帮我开个门,我没手了。”
谢云舒闻言,二话不说从容璟的怀中溜出,快步过去开门。容璟顿了顿,不快地扭头看去。
这个丫鬟,实在没眼力见。
他只抱了一会儿!
月荷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阴沉沉的灼人视线。她努力挺直脊背,暗暗告诉自己,她如今也是有靠山,有倚仗的人了,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
“小姐,这是你要的姜汤,喏,这是红糖。”她把东西从托盘上拿下来,一一放在桌子上。
谢云舒按照自己平时的口味,随意调了调,而后递给容璟:“呐,水温正正好,快喝了吧。”
容璟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指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微微蜷起,咬咬牙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谢云舒看他一副喝毒药的架势喝姜汤,不由得好笑:“喝了就行,你早些歇息,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容璟拉住她的衣摆。
“怎么了?”谢云舒不解地回头看他。
容璟……容璟美男语塞。
他叫住谢云舒,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或许是内心想跟她再多待会儿,或许是不愿看见她如展翅欲飞的蝶般蹁跹离开的背影,或许是……